第15章突破
静和呆住了。
柳逸安此时却转了话头:“祝为师父想结交的,其实是你。”
静和仍低头沉思,柳逸安也不急于听他的答复。
直到现在柳逸安仍记得顾休当年说话的语气。
他如何也想不到,顾休竟会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年幼的他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自信,他总以为只要他做的是自己认为对的事,师父都会无条件支持他。
直到那日。
顾休并未像哄孩子般哄他,反而叫他站好,表情颇为严肃,问他何为好坏,何谓善恶。
若在前一日,柳逸安自然敢答,但是想着那乞丐的死状,他却再不敢张口。
“师父,我再也不敢随意帮人了。”十岁的柳逸安这样说道,像是破罐破摔。
说完这句话,他就被顾休拽到了怀里,靠在师父宽阔的胸口。
顾休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是从胸膛发出,他的背靠在上面,只觉得被震得发麻:
“天道公允,视万物为刍狗。只有做到像天道一般,视万物生灵为平等之人,才是真正的善。
“生于三界之中,你我皆为不善,可若因此而放弃向善,便是一味的恶了。”
“可我帮了他,他却死了。”柳逸安坐在顾休的腿上,双脚不安地晃。
顾休只是用手揉他的发髻,揉得柳逸安脑袋一晃一晃:“只做你能力所及之事。”
柳逸安看见静和忽然抬起头,眼睛比天上的星子更亮:“逸安哥,我懂了。”
他永远无法知道静和懂的到底是什么,就像他永远不能理解顾休当时话中真实的意思。
但听见这句话,柳逸安也像静和一样笑了起来:
“我虽不知祝为师父对你有何图谋,但与其一直被惦记着,不如主动与他接触。有众位师兄和我在,你不用怕。”
静和点头:“除了大师兄,我谁都不怕。”
此后数日,静和一反常态,十分的劲头都用于修炼中,短短几日进步神速,已能隐隐牵动周身围绕的灵气。
然而连云峰中少了静和的大呼小叫,却又多出七弟子元宁与他拼死护住的山鸡徒弟的一惊一乍。
那日周初一的宝剑虽不是奔着元宁的喉咙去,到底还是将他头顶的一圈头发削得精光。
独留额前与脑后碎发贴头上,像个戴了露顶帽子的和尚。
灰头土脸的元宁几日后又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毫无疑问的,惹来一阵大笑。
元宁却不在乎,他手下稳稳护着山鸡弟子火红的羽冠,像护住了至宝。
而那山鸡除去初见静和与柳逸安时反应异常,其余时间竟都乖乖呆在元宁怀中,只偶尔眨眨眼睛,温顺得仿佛一只自幼被豢养的家禽。
元宁唤它火凤,真将它当成了徒弟,每日抱着火凤,与它讲自己经历的事,遇见的人,和他修的道。
云成依旧隔三差五将静和拎出来考校功课,每每把小师弟吓得魂不附体却浑然不知,兀自为小师弟口吃的病症发愁。
不仅四处翻阅古籍医术,每看到一个偏方也总是要把静和叫到面前试验,只是不知为何,静和口吃得愈发厉害。
除去被云成单独叫去,静和与柳逸安算是形影不离,因此也能时时碰上碧竹峰两位弟子。
三人之间早已不再如最初般剑拔弩张,静和偶尔能与祝帆说上几句玩笑,祝为与柳逸安看在眼中,相视一笑。
四人的情谊,便也像一壶洒进了几片茶叶的温水,慢慢有了滋味。
此后日头东升西落,斗转星移,周初一似有所感,简略交代几句便闭关修炼。连云峰中众人在云成的安排下接待香客,修炼心法,不知墙外垂柳又抽新枝。
柳逸安从令狐思传给他的飞鸟令中得知,得到瑶神赐予的灵果种子仅仅是第一步。
灵果三年发芽,三年开花,三年结果,待成熟之后以心头之血浸泡三百天,而后将灵果磨碎,以果汁入药,方有稳固心神之效。
因此他要在乾元宗等上十个年头,才能再看见师父。
知道此事后,柳逸安最初惶惶不可终日,可没过几天又自行想开了。
十年而已,虽然这日子掰着手指也数不清,但柳逸安至少知道顾休能活下来。顾休等了他一千年,他等顾休十年,又有何难。
更何况,有这十年,他也正好入门修真一道,不至于在日后面对妖邪时束手无策,只能等人来救,生生变成拖油瓶。
主意既定,柳逸安再不瞻前顾后,醉心修炼乾元心诀,日日参详藏书阁内留存的前人手册、修炼珍本。
在前世记忆帮助以及祝为“不经意”的点拨下,他于短短三年内已突破至三层,连自诩天才的祝为都自愧不如。
山中无岁月。
柳逸安在连云峰呆的时日愈久,除去每晚雷打不动会在庭院中练拳一个时辰,渐渐地连作息也变得和乾元宗众弟子相仿了。
他从无数个破碎的、回忆般的梦里摸索出自己的道,一颗心便再也不曾动摇。
第五年的时候,相思镜中再也不曾出现新的画面。
柳逸安没有想到,他四岁时拜顾休为师,到二人当年分别,这十二年的师徒相处时光,他只用一千多个夜晚就看尽了。
就在相思镜重复播放起柳逸安出生的画面时,他长叹一声,将琉璃球藏进了乾坤囊最深处。
看得再多,也不过是回忆罢了,与其沉湎过去不能自拔,不如专心修炼。
他如今已经违逆师命,不如一做到底,若能练出几分成绩,功过相抵,师父总不会苛责于他。
当然偶尔会有突然的心悸,这时他总会莫名想起顾休倒在漫天飞雪中的模样,虽然赤身裸体,神情却赤诚如初生婴儿,叫人生不出半分妄念。
但是,柳逸安又想,不论睡梦还是清醒,这幅画面总是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这本身不就是一种妄念吗?
顾休,他的偶像,他的憧憬。
他此生所求之道。
乾元弟子在筑基期皆要修习剑术,为结丹后以气御剑打基础,柳逸安也不例外。
彼时周初一闭关,云成忙于宗中诸事,无暇指导,祝为主动请缨,揽下传授剑术一事。
半年后静和突破第三层,祝帆在祝为的威逼利诱下也挺身而出,于是这四人终于得以堂堂正正结伴修行。
祝为与祝帆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达到筑基境界,是以如今虽已年过三十,相貌却都维持在青年时期的模样,就算同柳逸安与静和站在一起也极为协调。
旁人看去,只道是玉树临风四少年,手握木剑,长身而立,静时飘乎,有仙人之姿。
又见齐刷刷四柄长剑刺出,去势极快,风中隐含金石之声。四“少年”扭身腾挪,身姿挺拔,动时洒脱,有侠客之风。
竟成了连云峰美景之一。
又五年,停滞于筑基巅峰已久的柳逸安终于有所感应,他结丹的契机就要到了。
而且,师父也要回来了。
柳逸安日日掰着指头算,以顾休的脚程,应该就在这几天。
若能在此前凝成金丹,师父一定会露出他想念已久的、柔得像水、甜比蜜糖的笑容。
柳逸安向后山岗亭走去,今日下午正是他接替静和的轮值。左右无事,不如早些过去,免得静和晚上又要喊腰酸背痛撒泼耍赖。
顺便采些野果,静和最喜欢后山的酸梨子,用来果腹足以。
原来,十年前柳逸安险些被邪物所害,为避免峰中弟子再次遇险,乾元宗八大长老再次加固结界,于后山特设轮值岗亭。
一则防止登山旅人误入此地,二则命每日轮值的弟子诵读就苦经文,以期度化、镇压作恶邪祟。
八峰中有剑术傍身的弟子均需值守,静和早在三年前就被云成加了进去。
此事本因他而起,柳逸安怎坐的住?他主动提起要去值岗,但云成婉言拒绝,只说时机未到。
他自然知道云成心中顾虑,并未强求。只是近来不知为何心中总觉突破的机缘就在后山。云成知道后,再不好推阻,终于也把柳逸安排进了后山轮值的队伍中。
那岗亭虽名为亭,却是茅草简单搭建,南北通透,地上只搁了两个蒲团,夏不避暑冬不避寒。
岗亭搭建之始,几位长老本有意精心修建,但周初一却以历练乾元弟子心志为由,特意叫人造得十分简陋。
如今静和只在这里坐了半日,便被山风吹得手冷脚冷,屁股蛋儿更像被虫子叼着不撒嘴般狠咬。
此刻远远望见柳逸安浅淡的影子,便再也坐不住,向那手挎竹篮、走路有些歪歪扭扭的身影跑去。
柳逸安左腿后面趴着木精,走路一步一顿。
几年间后山未再出现邪祟,这木精也慢慢恢复了灵力,被邪祟吞吃的手脚早已完好如初,体重更是成倍增加。
他不过驮着木精走了二里,竟已耗光体内灵力,气喘吁吁。
自那日与木精相识,柳逸安与静和在后山玩耍时又屡屡碰见。
接触多了,渐渐从木精只言片语里拼凑其双亲和兄妹均被邪物吞噬之事,心中难免同情,是以常常去后山为木精本体浇水除草。
采完野果,柳逸安例行公事为木精浇了水,谁想那木精不知为何竟赖在他腿上不动。
眼见日头快移到了头顶,他再不耽搁,索性拖着木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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