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意外目录

第19章意外

柳逸安是被静和拍醒的。

他睁开眼睛,便看见火光之下静和哭得通红的脸,与自己仅仅隔了一拳距离。

眼泪正吧嗒吧嗒滴在他的脸上,再仔细一看,连鼻涕也悬在鼻尖,将掉未掉。

柳逸安睁大了眼,却不敢张嘴喊叫,只一味眨眼向他示意。

静和本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此刻看见他醒转,却是哭得愈发惨烈。

半晌,终于抬起衣袖,在脸上胡乱一擦,边哭边笑:“还疼吗?”

柳逸安感觉自己的双臂与双腿都被不知何物绑缚好。除去肋骨处暂时无法医治,静和竟将其他伤处都妥当处理了。

他不由一笑。

“不疼了,幸好有你。”

裂隙中的温度不知何时降了下来。柳逸安察觉到静和发着抖,心中有了计较。眨了眨眼,轻声叹,“好冷。”

静和闻言,立刻蜷成一团跪在柳逸安面前,双手拢成圈哈了一口热气,盖在他的耳朵上。

柳逸安耳朵顿时热了,心里也像被炭火烘着,又笑又气:

“听说抱在一起最暖和不过了。”

“不行,我会碰到你的。”静和摇头。

柳逸安咬着牙将右臂抬至与肩齐平的位置,让出一人的空余,哄道:

“初至连云峰时,你恨不得日日与我连床夜话,如今时日一长,便不愿靠近我了?”

“怎么会呢!”静和吸着鼻涕,扬声喊道,“我最喜欢逸安哥了。”

总算听见静和元气十足的声音了,柳逸安心下稍安,却不动声色,反而将头偏了过去,垂下眼,无声叹气,似在伤心。

静和见状,明显有些发慌,绕了一圈爬到柳逸安右侧,在他刻意腾出的位置上窝好,小心翼翼将脑袋凑到柳逸安身侧,讨好叫道:“逸安哥!”

少年身上的暖意便传了过来。

两人互相暖着,直看到元宁不再无意识得发抖,柳逸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思忖半晌,他终于问道:“你偷跑下来,云成师兄可知道?”

“师尊正在闭关,若强行破关,恐怕走火入魔。”

静和的语气难得平静,却是答非所问。

“祝师兄说陆师叔也在闭关,也赶不过来。大师兄又与其他六峰弟子联系,得到的回复都是长老闭关,无暇分身。”

柳逸安的眉头皱了皱。

“宗内会御剑术的师兄倒是赶了过来,但那时天色已晚,他们都说要商议一晚,等天亮再下来查探。

“师兄也说稳妥为上,可,可我等不了。逸安哥你不要生他们的气,都怪我,若我……”

静和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轻如蚊蝇。

柳逸安听出其中自责。

但他没有立刻宽慰,反而沉声问道:“八峰长老全在闭关紧要关头?”

静和点头。

“道法高深的师兄不在宗内?”

静和再点头。

“也就是此刻若有邪祟作怪,亦无人能压制它?”

静和迟疑着,仍旧点了点头。

柳逸安呵呵笑了,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又有几分庆幸:

“它是算好了想今日杀死我,却因为有你和祝师兄在,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静和闻言,禁不住浑身又发起抖来。

静了片刻,柳逸安忽然又开口:“你哪里伤了?”

微弱细小的火光中,静和的左脚不经意向后撤去半分,在这死寂的谷底,反而显得刻意。

柳逸安追问道:“扭了?磕了?”

“扭了一下,没大事。现在都没感觉了。”静和闷头答。

“你到底如何下来的?”

“我把师尊的缚妖绳拿出来了。”静和答,声音忽然又大了许多。

“师尊有好多好东西,可惜我道行不够,用不得。不然我就能把你抬回去了,也不至于在这儿受冻。”

说起那缚妖绳,本是乾元宗创派法宝之一,向来为历代乾元掌教的随身法器。长短随心,粗细随意,只要口诵咒语,便可灵活变化。

依元宁对此介绍,实乃杀妖越货之利器。

但传到这一代,独独遇上位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掌教。

风隐子将历代掌教随身佩剑、缚妖绳全都留在了连云峰,只着一身御赐的蓝底云纹刺绣道服,飘然而去。

静和初来时每日都能见到师尊用那缚妖绳绑住上蹿下跳的七师兄,久而久之也就对那咒语极为熟悉。

今日情急之下从师尊那里窃了出来,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念动咒语,不曾想却成功驱动。

当下不敢再多耽误,将其一端绑在远处树上,静和拽着绳子另一端,一边念口诀一边向裂隙深处滑去。

起初本是极为顺利,但时间久了精神难免疲乏,导致咒语时灵时不灵,静和也被磕得鼻青脸肿。

到最后关头,缚妖绳忽然暴长一丈有余,静和便毫无准备地摔了下去,落地时脚下打滑,整个人都坐在了左脚之上。

那时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应是骨折,但与柳逸安身上之伤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他不想让柳逸安担心,只得说是扭了。

想到此处,静和心底忽然生出劫后余生的欣喜,仿佛被救的是自己。

幸好,幸好他及时赶到了。

然而这片刻的高兴又被更浓厚的无力感所湮灭——他只能与柳逸安一同受冻,却不能救他出去,使他免于寒冷和痛苦。

“你不怕这下面有吃人的妖怪?”柳逸安问道。

静和怔了怔:“我……我从未想过。”

柳逸安忽然扬声笑了起来,胸腔颤动,跟着咳了几下。

他唇角笑意浓厚,看着抬起头望向自己的静和:

“我向来怀疑书上所述同生共死的情谊,可今日却亲眼见到,亲身经历。古人诚不我欺。”

静和看着柳逸安稍显炽热的眼神,耳根和脖颈都被瞧得发烫。

但不知为何那眼神让他觉得陌生,分明是每日都见到的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为何竟忽然有些不同了?

“逸安哥?”他低声叫道。

柳逸安像是忽然回过神,虽然脸上仍有笑意,但神色却温柔下来:“睡吧,再有几个时辰,师兄们就会来找了。”

静和顺从无比地点点头,将火折子熄灭,四周顿时重新归入黑暗。

柳逸安忽然觉得满足。

这许多年来他虽然经受了所谓苦难,却比常人要幸运许多。

疼他爱他的父母、惜他护他的师父、舍命救他的至交,这其中哪怕只有一个,他都觉得不枉此生。

而他全部都拥有了。

他此刻甚至有些想要嘲笑曾经想要自弃性命的自己。

多亏了师父,多亏了顾休,及时出现在他灰暗的世界,衣不解带日夜相伴,甚至亲自下厨、亲手煎药。

顾休知道他怕苦,喂他服下汤药后,总会再喂一颗蜜饯。更知道他嗜甜,因此他时不时就能吃到六合轩的桂花酥。

每当他从噩梦中惊醒,都会发现自己被顾休揽在怀中,那股清绝的桂香围绕着他,他的心就逐渐安稳下来。

顾休把他从万丈深渊中捞了出来,让他重新触到了温暖的光,也让他以为原本再也感觉不到疼痛的心,重新酸胀疼痛起来。

就像现在。那股熟悉的心悸又来了。

心脏扑通扑通没命地跳,跳的他手脚发软,却又不可遏止地对这种感觉上瘾。

柳逸安不由得想,师父此刻应该正在赶路,又或许因星月暗淡,歇在某处山洞。

若是师父能在他养好伤后,恰好回来,那该多好。

他未曾料到,盼了顾休十年,但他此时却有些不敢见师父。眼下他这一身重伤,模样肯定惨烈至极,若让师父看见了,虽然不会向他发火,却难免迁怒旁人。

柳逸安笑了笑,这般想着,他似乎就看见了那熟悉的黑色身影。

“师父……”

他习惯性地念叨着,将这简单的音节在口中反复回味。

“乐之。”

柳逸安刚想闭上眼睛,却听见这么一声唤。他先是一喜,继而汗毛直炸,难道这裂隙之中还有其他妖邪?

“何人伤你至此?”

那声音虽然依旧温和,柳逸安却无端从中听出十足怒意。他的身体忽然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竟在瞬间不顾身上疼痛,挣扎着坐起。

不知从何处飘来桂花清香。

他茫然四顾,灵识却探查不到一丈之内有任何动静。

一口气力用尽,他又摔了下去。

倒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黑暗之中,顾休的双眸赤红,燃着熊熊火焰,把他的身体烧得发烫。柳逸安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张脸,竟有片刻觉得陌生。

“师父?”

他的嘴唇只能抖出这简单的音。

顾休上扬的眉毛轻轻动了动,紧抿的唇里叹出几声近乎于诱哄的回答,面部原本冷硬的、凌厉的线条因此而变得柔和。

“是我,为师回来了。”

柳逸安放声大哭。

是师父。

是他的师父。

十年,十年来除了当时被师父抛弃在这陌生的连云峰,他再也没如此全然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过。

柳逸安曾经以为,他在坚信自己所求之道后,不论遇到什么事,也再不会哭、再不会落泪了。可顾休这般出现,竟轻而易举牵动他万千情绪。

他甚至觉得自己变回了四岁孩童,连话也说不利索,只懂哭嚎着闹脾气。

好像这样就能得到一直渴望的糖果似的。

他感到一股暖意从掌心传来,是顾休小心翼翼握住了他的手,将灵力渡进经脉,驱散体内的寒意。

“我回来了。”

顾休小心翼翼地把柳逸安护在怀中,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是安慰,也是呢喃。

轻柔的,低沉的,像是怕碰碎了他的珍宝。

声音一如柳逸安记忆中那般温柔且平静。只是,顾休原本漆黑的眸子,虽然几经隐忍,却终于变成了赤红色。

血淋淋的、触目惊心的红。

乐之。

他的乐之。

他捧在怀里,护在心尖的乐之。

究竟被那只宵小,伤了?

红烧秋刀鱼红烧秋刀鱼下载APP支持作者

来 APP 跟我互动,第一时间看更新

打开App,新用户限时免费读
加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