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不渡（6）

51.

他在我额上留下一个吻，让我等他回来，可我知道，我大概是等不到他回来了。

“累吗？恨吗？想杀了他吗？”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声音，带着余音围绕在我耳边。

“他毁了你的一生，毁了你的全部，甚至把你囚在身边，就像发泄情欲的玩具…”

那个声音就像魔咒般绕在我的耳畔，一次次将我的心击溃。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别逼我了…”

我躲在被子里，试图将声音挡在外边，可都无济于事，眼泪顺着眼眶流下。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

“这就崩溃了？就这么的不堪一击？还以为…”

声音回荡在房内，回绕在耳边，一寸寸的剥夺我的意识，击溃我的心态。

“别逼我了…”

52.

我颤着手拿出抽屉里的药，倒了一大把在手心，没有一丝犹豫的吞下去，那一把已经超过剂量了。

直到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心才彻底松了下来。

在柜前缓了许久后，我拖着满是乌青的身子走到浴室放好水，看着镜子中没一丝完好地方的自己，脑海里又想起那个声音。

累吗？累啊，怎么会不累呢？活的像个笑话，活的没有自由，活的连人都不像…

恨吗？恨吧，家在几年前的雨夜被车祸毁了，前程事业被自己爱了好几年的人毁了，到最后…

最后的一丝活着的念头都被毁的一干二净。

拉出抽屉，底层放着一把美工刀，那是之前偷偷藏在里面的。

53.

我泡在浴缸中，将全身都洗了一遍，连同他留在体内的那些东西一并清理的干干净净，试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又怎能当做没发生，被侵犯的场景历历在目，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没意义了…就这样吧…

让一切都结束吧，让这不堪的一生就这样结束吧。

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血液顺着血痕渗出，美工刀掉在瓷砖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阳光透着浴室的窗折射在地板上，窗外鸟儿叫得正欢。

今天…天气真好…

54.

浴缸里的水被渗出的血液逐渐染红，我拿起手机拨出了人生中最后一通电话，而后又迅速挂断…

算了吧，给他打电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自作多情，他从来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又何必自讨苦吃。

55.

没多久手机响了，我用余下的力气按下接听键，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说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人生里，与此同时也毁了我的一生。

“我爱你，所以你要好好的，别找我…来不及了，我累了，我们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我想，他也是爱我的，只是我累了，爱不下去了。

那就这样吧…

下辈子…我们不要再相爱了。

也不要再遇见了…

56.

最后一句话说完，我的手无力的垂在浴缸边缘，手机滑落在地，将水渍沾起，短短几十秒的电话，我听到了他那边东西掉地上发出的声响，听到了他的慌张。

那句没发出的信息删删改改，最终留在了消息框：

如果你回来看到了，不要送我去医院，我不愿意…

57.

屋外似乎有救护车的鸣笛声，有医护人员与人群的嘈杂声…

好吵…好累…好困…

“睡吧…睡着了就听不到这些声音了，睡着了就再也没人强迫你了…”

我闭上眼，仿佛放下了所有的过往，之前从未如此轻松过…

“别睡，不要睡…”

我强撑着睁开眼，入眼便是熟悉的脸，他握着我的手，眼眶已经红了。

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丝酸楚，明明自己的一生毁在了他的手上，但他那强忍泪水的样子还是会让自己心下一痛。

“躺着不舒服…我想靠在你身上…”

他听了，我靠在他怀里，抬手摘下氧气罩丢在一边，用那几乎弱的只能凑近才能听清的声音跟他说：“记得当年在树荫下，我们讨论着大学毕业后的生活，你说你会爱我一辈子，说以后我们一起去全国各地旅游，我当时信了，我相信我们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可最后是我错了，我把未来看的太容易，把我们之间的感情看的太坚定…我们就这样吧，我不爱你了…”

我看了看旁边的监护仪，血氧持续下降，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吻上他的唇，舌头在唇瓣上扫了一圈后迅速分开。

“好怀念高三那年树荫下的我们…那时候的我们…”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如游丝一般，强撑着说完了最后的话，“真好…”

闭眼的那一刻，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高三那年，那片树荫下，微风吹过少年的衣衫，拂过绿叶，公园里一片欢笑，而他们坐在树下的长椅上笑谈着未来，一切岁月静好。

再见了，再也不见了。

让记忆…停留在那个夏天吧。

58.

环山路的墓园里，琴键状的墓台，只有几株大树荫蔽，如此朴素无华的墓园，无人知长眠于此的人生前有多么的风光无限，或是有多么的碌碌无为，到头来不过是一捧黄土埋葬所有过往。

不远处的树荫下放着一捧玫瑰，上面的卡纸上写着：戴了我的婚戒，收了我的玫瑰，这辈子…非你不可了。

59.

没人喜欢来墓园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但墓园一个负责打扫的老人知道，这两年一直有个年轻人隔三差五的都会来，每次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每次都会带一捧花。

有人说他结婚了家庭很美满，也有人说墓园里葬的是他爱人，也有人说他没结婚。

各种说法的都有，无非是那些来扫墓的人闲聊的话题

“清明了，你离开两年了，有好多话想说，但更想说的是…我想你了…”

墓园一处绿荫下，香水百合混杂着风信子的花香飘散在四周，墓碑上照片里的人笑的一脸欢畅。

60.

第二日，助理像往常一样打开书房门，散落一地的酒瓶和烟头无不诉说着发生了什么，空调将室内温度降到了最低，进门一阵阴冷。

助理拿起遥控将空调关上，又把人扶到床上，一切收拾的差不多后才开始收拾地上的酒瓶和烟头。

两年了，自从两年前那件事后，他已经习惯了自家老板隔三差五宿醉的生活。

书桌上放着一本日记，记录着他们的九年，泛黄的纸张被墨水侵透，从一开始的相遇，到后来的分开，到最后迟来的深情与爱。

………………

大学毕业了，我向他求婚，他向我提了分手，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这样在人海中断了联系。

——2015年7月14日

………………

他的眼神中失去了光泽，一副任我蹂躏的样子，但我却从他眼中看到了对我的恨。

恨我也好，如果恨我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2017年1月28日

………………

他今天格外反常，戴了我大学时和他求婚时的婚戒，主动与我发生关系，他说他不跟我闹了，以后也不赌气了…那一刻我是欣喜的

这是我爱他的第七年…

——2017年3月14日

………………

他说他想靠在我怀里，我答应他了，他说了很多，大多是当年，他说他想回到过去，我又何尝不想，可回不去了。

他死在我的怀里，那一天我抱着他躺了一天，他戴了我送的婚戒，可我却没给他一场婚礼。

——2017年3月15日

今天在家收拾他留下的东西时看到了他写的日记，每一页都写满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直到最后一页他也没写我们之间的那些不愉快，也没写我对他做的那些事，直到关闭日记本，在日记本的横码下方，他写了最后的一句：我想我们之间的这些应该做个了断了，虽然今天是情人节。

——2017年3月16日

………………

今天去了墓园，带了他最喜欢的香水百合与风信子，我想他闻到花香了。

我想你了。

对不起，我爱你。

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2019年3月14日

………………

他们说梦里常见的人，现实中一定会相逢。

可他们不知梦里常见的人，现实中不一定会相逢…

他已经恨我恨到连梦里都不想和我见一面了。

我想再见你一次，哪怕匆匆一眼也好…

——2019年3月15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