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余年•上
我毕业于一所不入流的二本大学——旅游大学。
我比旁人幸运,毕业以后托家里的高枝,在我碰壁故乡所有符合专业的职务后,我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公司。
故乡属于三线城市,我就职以后在中心城市找了个地下室住了下来,我不娇气,即使屋子里潮湿的招虫子时,我也能当做没看见,窝在那个满是废纸的床上。
导游这份工作,在我的那个地下室里等公司通知,或者游客上线预约就行,一天也闲。我是新人,自然比不过那些公司前辈,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一种无收入的状态。
组长找我谈过这件事,她和我不熟络,平时找我也多半是工作上的事情。
那天天气还行,组长在公司露台上种的玫瑰绽了新芽,阳光微煮清香的空气,我也耐着性子听了组长的话,组长是一个40多岁的女人,我不排斥她,她人很温柔,对谁都是一副和气的样子,她活的很……浪漫(用那个人的形容词来形容的话)。公司里很多小绿植都是她在照料,我认不出那些植物,我只认得露台上的玫瑰。
组长点开我的工作档指着资料卡上的照片说:“你人长的挺漂亮的,这照片其实可以换一张,这样有可在线上预约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你了,这样就会有游客找你预约了。”
资料卡上的照片是我毕业后随便在巷尾找的一个照相馆拍的。可能是那天我穿的比较显气色不好,再加上那个照相馆的光源出了点问题,总之,照片拍出来的效果极差。不过我没怎么在意,老板也只收了我一半的价钱。
组长见我没反应就退出了文档,问:“你还有其他照片吗,上传工作平台上的照片要求不高,你找来我给你传上去。”我摇头:“我平时不拍照片。”
她笑着点开她的朋友圈,“你可真是和同龄的女孩子不一样,你看这些女孩子,多漂亮。”
我抬头看着她手机里的女孩,站在阳光下,树荫在那个女孩姣好的面容上落下一片阴影,确实很漂亮。这让我想起了她,我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没有她好看。”
组长眼里透出一丝不理解:“她?你朋友?”然后又笑着退出了微信界面,“你都长的这般好看,朋友自然也是好看的。”
我一直是一个死脑筋,我听她的言语,以为她不信,就点开了云盘中的私密相册,里面有两张红底照片,我点开她的照片,递给组长看“她很好看。”
组长接过我的手机,细细的端详着:“长的和精灵似的,真漂亮。”
我没意识到我微笑着,我喜欢别人夸她好看。就像是某个茉莉花味的下午,她穿着一袭白裙,转着圈问我:“我好看吗。”
那时候我一直不理解,国文老师说的眸中星汉是什么抽象概念,但是那个下午,她眼里确实光落银河,身旁所有喧嚣都静了下来。
“好看吗?”
我痴痴的回答道:“完美。”
这没有可道性,她在我眼里确实完美。
组长将手机滑到我的那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就挺适合传到官网上的,你觉得怎么样?”我很少点开看我的照片,拍照那天,她给我换了一个淡妆,应该是挺好看的,因为她也说这张照片好看。
我答应了将这张照片传上官网。心中总有莫名的狂喜,就像是某种见不得光的思想,突然被公之于众,并且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她叫什么名字?”
“安恙年,恙年,年年。平平安安,岁岁年年的意思。”
那天我的眼睛很疼,我觉得是我话讲多了。于是我偷吃了一颗糖,玫瑰花香味的。
可能真的是照片的缘由,后面几天我收到了游客的线上预约。我找对方联系了,是单向导游。听声音应该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与游客谈好出多事以后,就把时间定在了后天,后天是个阴天。
出发的前一天我去市中心坐完了从延宁到南阳的所有地铁站。出地铁站时,我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地铁站内的温度不高我觉得有些冷,按恙年的身体情况肯定是要受冷着凉的。
在这个临近冬季的深秋,我总期待发生些什么。
比如,恙年?出现在南阳某个图书店。
回延宁街的时候,我在第三个地铁站外买了一束花。听店员介绍,这叫戴安娜玫瑰,粉玫瑰的一种。我是打算买荔枝玫瑰的,但是很遗憾没有荔枝玫瑰了。我也分不清这些品种
我索性在日落前十三分钟赶上了地铁,出站口时便面朝赤霞,我拿出手机调出专业模式,记录下这帧画面。可惜了,恙年是《小王子》的书粉。《小王子》中有两句话,“人在悲伤时是喜欢看日落的。”“那天我看了44次日落。”
可惜,恙年没有看到此刻场景,我把这张照片发给了她。
然后杳无音信,石沉大海。
那束花我摆在了床头,至少晦涩的房间里多了几分鲜活,不经意间看到戴亚娜玫瑰,我承认我有点想安恙年了,就一点,不能再多了。
第二天清晨,按照约定时间,我提前一个小时到了目的地,导游地是南阳延山麓。去那里游玩的人不多,我想也是因为这,所以老太太选择的是单向导游,老太太到的很准时,在服务区休息了片刻就出发了。
老太太人看起来很慈祥,途中她也没有如其他客人叫着累。我们走的慢,我记忆力很好,我对于途中标志性景观自然熟悉清楚,所以介绍起来如同背文章一般,我指着山谷里的一处小溪时,老太太开口说道:“你其实可以不用介绍。小姑娘,我每年都来这延山麓。”
她微笑着,从他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和口袋旁的水。她抿了一口,就把水放回去,朝小溪走去,然后缓缓蹲下身子,在浅岸边寻拾着什么。
我对此并不关心,她是我的游客,所以我担心她出事就随她一起来了,我见他手里是几块石子,她似乎在掂量着哪块更好,她拿起问:“你觉得哪块好?”我看着她手里的石子,只是那块比较圆滑石头:“这块吧。”
老太太点头,把石子装进玻璃瓶。“我爱人喜欢收集石头,她收集了很多,我也想帮她找,可是我找的始终没有她的好。”
或许老太太此刻需要安慰?我低情商,找不出合适的话,象征性的回了一句“你爱人会喜欢您收集的石头的。”老太太笑了笑,眼中的神色是我熟悉的情感,失落后悔。“她走了,所以我不担心她嫌弃。”
我们寻了处树荫休息了下来,我们之间的交流不多,几乎是她问一句,我应一声,然后听他讲述她和她爱人的故事。
“我和我爱人相识了有四十多年了,她身体不好,三年前就走了。她住在延宁街,她还在的时候,也常和我提起延山麓。”
“可能是因为人老了,她走后的第一年,我一个人来到了延山麓,那时候没有请导游,所以迷了几个小时的路,出来后就联系上了导游公司,此后两年就这样了。延山麓算不算多秀美,可是我还是想多了解她的生活,说来好笑,四十多年了,我没有任何一天像今天这样勇敢,我从来不敢承认我有多爱她,只是任时间走,我离她越来越远。”
“如今她的孙子都长大成人了,和她年轻时一样热烈。”
“我有过两段婚姻,第一段婚姻因为性格不合离了。第二段婚姻还算顺利,我丈夫在几年前也走了,可能我没心没肺,如今连他的样子都忘了,我和他没有孩子,所以我搬了出来,一个人过着清静的日子,挺好的。”
我还是没有多余的感触,“您的爱人他爱您吗,他夫人对他好就行了,很多时候喜欢不一定要得到。”但如果是爱,就带她走吧。这最后半句话是安恙年小说里的一句话,我没对老太太说,因为没必要。
老太太摇头:“我的爱人是女性,我是同性恋。”林间的风吹过沧桑,留下那段难以忘记的青葱和难平的枝桠。
我仍在原地,我从老太太眼中读出了更多的意思。我不用询问很多,同性恋这三个字本身就能代表很多东西。
老太太继续起身行走:“所以没有一天我像刚才那样勇敢。”老太太回头看向我,“很奇怪吧,同性恋在那样的年代,做不到洒脱,你能明白吗?”
“那您后悔吗。”即使我知道答案我还是想问——以同类人的身份询问。
“后悔。”
我不是同性恋,我爱安恙年,我只爱安恙年,安恙年是女孩,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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