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你玩不起你个小垃圾

直到校运会前夕，叶知秋才先服了软，他手拿着自己的号牌，递到了叶醉秋手上：“给我挂一下，我够不到。”

叶醉秋晃了晃手里的牌子得意道：“你求我。”

叶知秋看着他，他瞬间怂了，伸手拽着叶知秋的袖口准备往上挂号牌，却见叶知秋突然低头，小声说道：“弟，哥一只手真的弄不上去，你帮帮哥呗。”

叶醉秋手一抖，差点扎在叶知秋身上。

“好了没？”

“好了，”叶醉秋在号牌上拍了拍，“好了，保证出去狂奔十圈都掉不下来。”

“别和我说十圈了，我现在就浑身疼。”

“怎么？拿不了第一跑完全程也算胜利啊。”

“必须第一！”叶知秋说，“第二名才是最大的失败者。”

“嗯，”叶醉秋顺手撩了一下班长订的衣服，啧了一声。

班长大人的眼光真的不是一般的差，宁清妍满脸“不忍直视”。楚昭都忍不住出口吐槽这是又买了一套校服。

天蓝色的一身，手臂外侧处还有一条白色，裤子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确实像校服。

不多时，运动员们便先行出去准备了，闲人还得等会。叶醉秋坐在座位上，后左右分别是墙，垃圾桶和窗户，前面也只剩下了空空的两个座位，习惯了不时出现的两张脸，突然看不见了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就像是当初那两张死亡通知单放在他手里时的茫然无措，比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尸体更迷茫的时候。

“好了，往下走，排好队啊，不要乱，”老周站在楼道口指挥，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中，老贺把他请到一边凉快，自己拿着一个大喇叭吼道：“小兔崽子们我是不是治不了你们了？都给我排好队再走！”

这种情况下，楼层越高的越危险，万一在楼梯上有人摔倒发生了踩踏事故那可不是好玩的，所以老师们个个如临大敌，在这么紧张的气氛里，叶醉秋难得的有些激动。站在走廊里看着前面凝滞的人流有些焦心地踮起脚看了看。突然他觉得有人拽了他一把，顿时有点重心不稳，踉跄了一步后回头看见文委满脸通红。

“叶醉秋同学，你个子高，站到后面把位置让给矮个子同学吧。”

一眼瞥去，确实连脑袋都看不见，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以前没见过校运会，有点激动了。”

“没……没事。”

叶醉秋逆着人流往后挤的时候火气直往上窜，一气之下他都有点想直接回教室了。

老子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欣赏你们人挤人还踩老子的！他妈的踩起来还没完，那么宽的走廊放不下你们两只脚，非得搁老子的大白鞋上是吧？

他抽出手机拍了张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头给叶知秋发过去了。

操场上，运动员们已经热完身准备退回去等观众齐了重新进场，叶知秋一手拎着外套正要往空座位上放，收到了叶醉秋的消息，看着那张照片勾了勾嘴角，回复：明年跟着我溜出来吧，省的挤了。

叶醉秋心头一颤，不服输道：今年是我生病耽误了，明年我肯定要上场啊，还用得着你给我开后门？

那边没了回复，想来应该是要上场了，正在准备吧。

等了许久，终于挤到了楼下，临江中学的操场好的没话说，不光大，还在周围围了一圈的台阶来当看台，正南方向上嵌着一个小小的主席台。叶醉秋在看台上抢占了一个背阴处的位置，坐下看着台下各班集结成一个个方阵走过。

弱不禁风的娇花叶醉秋有可以不用排队走过场的特权，看着一堆人从台下涌上来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校运会项目有点多，于是校方便在跑步的同时进行其他项目，让人一双眼睛恨不得揉成十几份来用，盯着下面乱哄哄的布局一阵无语。想临江中学也不算什么好学校，有必要这么节省时间？

校运会的惯例便是一边废话一边比，叶知秋站在跑道上搓了搓手，蹦哒了几下，在阳光下朝他们班里挥了挥手，短短的准备时间里他把骚发挥到了极致，pose换了足有十几个，旁边的男生都看不下去了，提醒了他一句“兄弟，收敛着点，不然一会要被套上麻袋揍的。”

叶知秋满不在乎道：“谁能打的了我？当我哥们都是死的眼睁睁看着我被套了麻袋拖走？”骚了半天，听见那一声“预备”他才弯下腰去。身侧都是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般的男生都不会选三千米长跑这种没有丝毫耍帅机会搞不好还得表演一个气喘如牛汗流如注来丢脸的项目，也只有体育生会义无反顾地为班争光。

一声哨响，几个人都如离弦箭一般掠了出去，争抢着领先的位置，叶知秋当先跑在最前，七班的那个黑球紧跟在他身后，不过半圈便和后边的人有了一段间距。

路过八班看台的时候叶知秋冲这里笑了笑，瞬间拉了一片精神赞助，呼喊声响彻云霄。

播音小姐姐笑着说：“现场的气氛非常热烈，这边的俯卧撑也已经就位，一片朝气蓬勃……”

叶醉秋身子靠在栏杆上，朝着场内喊：“叶知秋你跑快一点！今天你不跑第一，回头我拿你号牌扎死你信不信？”

苏忍冬拽着他吼：“叶醉秋你不要威胁人啊！万一起了反作用怎么办？”

“哦，好！”叶醉秋转头又喊，“叶知秋，不要是倒一就可以了！倒二也行啊！”

然后他得意道：“这样要起反作用的话就是第一了！”

“……”苏忍冬：“算了，随便你吧。”

操场上，叶知秋本来就累得要死，刚刚还浪了那么一把，越跑越觉得脚上像灌了铅一样抬不动，转头看了一下体育生，一张黑脸涨的通红，看起来好不了多少，咬着牙埋头往前冲。

身后大片的脚步声传来，他已经听不到看台上的呼喊，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结实有力的心跳声。

一步，两步。

一声，两声。

眼见着终点越来越近，他咬咬牙，骤然加速，向着红线猛冲过去。

王秋聪也精疲力尽了，瞥见叶知秋冲出去的时候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这人还是人吗？三千米跑到了最后还跑的动？虽然心有不甘，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和叶知秋争第一了，只好眼睁睁看着叶知秋过了线，然后自己和第三名前后脚地过去。

叶知秋冲出了几步才停住脚，看台上的叶醉秋大吼了一声：“赢了！”然后一手撑着栏杆翻了出来，抓着一瓶水拧开送到了他哥嘴边。

叶知秋接过水灌了几口才开始大口大口喘气，漏出去的水珠都沿着下巴落到了衣服上。叶醉秋一手在他背上帮着他顺了顺气：“你喘慢点，待会胀着疼。”

“我没事，”叶知秋又喘了口粗气才接着说，“怎么样？说是第一就是第一，没骗你吧。”

“嗯，我哥从来不骗人。”

叶知秋笑了笑，还没缓过劲来就听见楚昭气若游丝道：“那啥，水不喝的话给我来一口，跑了一路都是用嘴在呼吸，快干死了。”

叶知秋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给他丢了过去，调侃道：“你可是八班的大功臣了啊第四。”

“哎，尽力了尽力了，我要是拿了第一那秋哥多尴尬呀……不过秋哥你瞪我干啥？我喝了你一口水又没抢你媳妇，这么苦大仇深的，至于吗？”

叶知秋没理他，和叶醉秋撞了撞肩，然后向着看台走去了。

楚昭一脸懵逼：“我这是踩到他雷点了？”

叶醉秋和他对脸懵逼：“我哪知道，你俩认识的时间比我和他认识时间长，你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你们小时候没一块玩过？”

“没有。”叶醉秋甩下一句话后追上了看台，“哥，你等等我，哥！”

叶醉秋没说谎，他以前真没见过他表哥。

当年叶舟的事情并不光彩，后来虽说倒腾了半天家里富足了，但始终还是要避着人的，邻里街坊做了大半辈子，谁不知道谁家是什么情况，像他们这种的就要被笑话一辈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没有媒人提亲，没有送过聘的，哪里算是一场正儿八经的婚姻？适逢公司面临危机，当买了所有家产好不容易换来了一线生机，却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在看台上坐下了，心不在焉地想着那些如果。

如果当初没有公司间的恶意竞争导致的破产……

如果当初叶文没有生下他……

如果当初叶家接纳了他们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一家人……

如果叶文没有不顾一切地跟路绪走了。那会不会现在有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叶知秋看着和平的跳高跳远俯卧撑，有些百无聊赖，要是女生比赛的话可能还有点看头，不为比赛为美人，欣赏欣赏也不错，可惜下面是一群大老爷们，颜值还不怎么出类拔萃，观众们也都兴致缺缺，转而看向了叶知秋。

“喂，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啊？没什么，”叶醉秋回过神来，说，“我看你不高兴楚昭喝了你的水，那瓶水是我拿你的钱买的，花了两块，要不你再问他要一块钱？”

“谁缺那一块啊！我那是……”叶知秋不争气地看着他弟，锤了一下看台上铺着的石板，“算了，说了你也忘了。”

临近中午，晚秋的阳光都看着有些肃杀，树影越来越短，到最后就剩下了树脚下的那一小块。播音小姐姐说了一上午，嗓子微微有点哑，精神也不如一开始了，有些慵懒地说道：“通过大家一上午的表现，我们已经感受到了大家对体育的热爱，正所谓生命不息，运动不止……”

楚昭指了指那边刚刚比完的同班同学说道：“你们看齐仁和程明，俩人玩的是俯卧撑现在还累的像狗似的，丢不丢人？”

“你这是忘了你训练时候的惨样了是吗？”叶知秋边说着边摸出了手机，开始翻找证据，“看看你俯卧撑的时候，舌头都快舔地上去了。”

“咱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好吗？”

众人齐齐回答道：“不好——”

随后是一片大笑，假富二代钟宁吹嘘着要请大家吃饭，被众人压住了：“宁哥，这顿饭这么说也得秋哥请啊，你又没上场你请什么？”

“留着下一次请吧！快周末了，拿着我们的冠军奖杯出去吃一顿好的！”

钟宁尴尬一笑，收起了自己饭卡，其实他也就是客气客气，饭卡有限定金额，他料定这群人不会真的让他请客才这么说的，没想到周末还有个更大的局在等着他。他们这些狐朋狗友都轮流请吃请喝请玩过了，该到他了。

叶知秋拍了拍他弟，两人一起往场外走去，人流拥挤，走的很慢。叶醉秋嘟囔道：“你们班都这么虚吗？刚刚那人脸都快拉到脚上去了还笑，对着我笑的时候脸那么僵，好像我欠了他钱似的。”

“哎，别生气了，就那样，那人是咱班里第一名，你一个江主任亲口说的好学生转过来他肯定怕你把他顶下去。”叶知秋说，“而且他为了竞选班长还用早餐贿赂过人，最后也没选上，面上不说，谁都知道他因为这个和班长不对付，见了他都避着呢。”

“疯狗！”

“是是是，他是疯狗。”叶知秋推着他往餐厅走去，“今天就在学校吃吧，跑了三千米快累死了，而且外边也都吃遍了，换换口。”

学校的两大“泡面季”分别是考试期和校运会。平时查零食查的紧，就这两天能放松一点，众人自然都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蜂窝地聚在便利店里囤泡面。餐厅里难得的空荡，打饭阿姨甚至都坐着开始唠嗑了。

看见有人过来也不站，就那么坐着通过小窗口问：“靓仔吃点啥子？”

叶醉秋抢着说：“要扣肉和鸡腿，再来点……”

“青菜！”叶知秋俯下身说，“他最近在长身体，要荤素搭配，姨姨多给他放点素的。”

“我……”叶醉秋看着他的餐盘里多了一大勺小青菜，有些无语，“哥，你是不是在报复我呢？”

叶知秋看他一脸生无可恋，没忍住笑了一声，说道：“没有啊，我报复你什么？”

“报复我拿你的钱给了楚昭半瓶价值两块钱的水。”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一只绿油油的餐盘从窗口里递了出来，下面盖着米饭和叶醉秋要的肉。

叶醉秋恨恨地对阿姨说：“我哥爱吃素的，对肉过敏，小时候吃了一口差点死了，现在脑子还没恢复过来。”然后转身就近坐下边吃边等。

少时，叶知秋也端着餐盘过来了，叶醉秋探头去看，果然是满满当当的青菜萝卜，他幸灾乐祸地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下午还有接力赛和两百米呢，你就忍心看着我因为没吃饱饭体力不支然后输了吗？”

“忍心啊，怎么不忍心。”叶醉秋夹着一块肉放进了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反正班里骂的是你。”

“哎，”叶知秋叹了口气，扒开那一层青菜露出了下面的肉，满满当当的他连大米都没要。

“你不嫌齁得慌啊，我给你分担分担。”叶醉秋说着就要去抢。

“我不嫌，观音庙的道士说了我五行缺盐。”

叶醉秋还想说点什么，但被他哥堵回去了：“你要是自己有钱，想吃什么都行。”

“……”

下午的时间比较长，其余的项目干脆一起完了。

叶知秋作为接力的最后一棒，任重道远，此刻正站在一群人中间讲笑话，旁边人哈哈大笑，他一手攀在楚昭肩头一边说：“是吧，这家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旁如临大敌的其他班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们。

接力赛本着全员参与的心理要求每班两男两女，好让不上场的女生心理平衡，虽然女生们还是更乐意坐在看台上看着。

苏忍冬作为八班女汉子，参加这种比赛她责无旁贷，然后女生再挑不出一个来了，最后没办法填了宁清妍来凑数。

几人相互加了油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四个人接一轮正好绕场一圈，第一棒的起点也是最后一棒的终点。

叶醉秋在吃完饭后抽了会时间写了一篇赞美八班的稿子，撒泼打滚全用上了求播音小姐姐在接力的时候念一下。播音小姐姐起先是有点犹豫的，正好她也没什么素材可念了，不念投过来的稿子也只能说废话了，但是这篇稿子太羞耻了，她有点念不出口。

叶醉秋走出播音室的时候八班同学都围上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成了吗？”

叶醉秋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于是在接力赛开始之后，场上传来了播音小姐姐甜美的声音。

“高二八班，是你永远的神，他们……从来不会拿除第一以外的成绩，因为……第二才是最大的失败者，体育竞技，菜是原罪……”

八班有些要脸的同学捂着脸互相问：“这谁写的？会不会挨打？”

播音小姐姐卡壳的次数越来越多，但还是坚强的选择念下去：“让我们恭喜高二八班预订了胜利，胜利属于八班，胜利属于叶知秋……”

其他班的脸越来越黑。这他妈是赤裸裸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呼喊声越来越高，运动员们憋着笑往前冲。

苏忍冬作为第一棒自然有这个实力，哨声一响她就冲了出去，与旁边的人渐渐拉开了距离，二百米的距离她像是跑了一个世纪，下一棒的楚昭像是远在天涯海角，跑动时带起的风撩动衣角，天蓝色的运动衣留下了一道飞速掠过的影子。

其余人的感觉也差不多，一棒交接完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楚昭交接完的时候已经有班和他们持平了，宁清妍跑完直接落后，叶知秋接过接力棒向前猛冲，渐渐的跑到了最前面，眼见着快到终点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丢出来一颗小弹珠，正滚到了他脚下，一时间刹也刹不住避还避不开，向前滑了一段才停下来。

一片寂静中，他看见别的班纷纷过了线，狠狠拿拳头砸了一下地，播音室那边看不见现场，还在庆祝八班取得了胜利。

“哥！”叶醉秋看见他哥倒地后便推开了看台上的人群冲了下来。

叶知秋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可望不可及的终点眼里隐隐有了泪花，他两个膝盖上都破了皮，不停地往出渗血。

不远处观战的老周也跑了过来，微微发福的身子跑起来格外笨拙。

“怎么样？没伤着骨头吧。”

“没那么疼，应该就是破了皮。”

周围聚了越来越多的人，有人担忧道：“秋哥等会还有比赛，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总不能这样了还比吧？”

“比什么比？找人把他送医务室去，后面的我去看看能不能取消。”老周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挡在这，待会再来个破坏赛场秩序。”

楚昭架着叶知秋从地上站了起来，转头就往台上走去。

叶知秋看着不胖，但实际上有些份量，要不是楚昭力气大还真不一定扶的动他。

叶醉秋看着叶知秋一瘸一拐的跟着楚昭走了，坐回看台的时候满脸黑线。弹珠太小，而且跑的时候也没人注意到，都以为是叶知秋自己不小心绊倒的。

“别担心了，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就好了，应该不会留疤，”苏忍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第一没了也没事，我们还有机会，下次加油就好了。”

叶醉秋板着脸也不搭话，点了点头。

他手里攥着那颗弹珠，细细摩挲着。

到底是哪个玩不起的班，还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恶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