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狼孩

侯府的子孙，无论男儿女郎皆习骑射，上场杀敌也好强身健体也罢。七岁的大姑娘亦不能懈怠，她常驾着一匹小马驹，持着弓箭匕首去郊区林山射猎。

六月末了，到了向父亲交代功课的时候。她跨上马背，一如既往带着二三侍卫上了山。方才下学，日头已经偏西了，奈何父亲要求严苛。幼姝只得尽可能早去早回，好及时到家吃碗热乎饭而不被阿母说道。

虽值夏季，今日傍晚山中却稍显昏沉，空气还有些闷，憋的人喘不来气。

幼姝举着火把，堪堪照亮了马蹄前的小块林径。时不时有猎物窜过，摩挲着灌木沙沙作响，这时幼姝便立刻拉满弓，用耳朵仔细感应它们的位置。

她凝神去听——

“窸窸窣窣……”

“嗖”一只箭破风而去，寒光一晃径直射去了某个地方。

一只兔子隐隐卧在稀疏的纤草中，腿上一箭穿骨而过。幼姝不用侍卫，自己下了马提起兔子的耳朵直接扔进了篮筐。

大致快半个时辰，幼姝将弓箭纳入皮革带中，和马后装猎物的篮筐绑紧了。轻踢马腹缓缓往回走。

天彻底暗了，黑云滚滚，欲要坠下来。幼姝叫侍卫加快了脚程，这天怕是要下雨。

天边划过强光，又飞快消失。

“轰…”伴着雷声炸起，只一瞬时候，大雨如注，瓢泼而来。

“……真是想什么就是什么。”幼姝心道，自己怎就生了一乌鸦嘴。

雨下的太急，砸在脸上也生疼。且如今雷声隆鸣，树林中不安全。

幼姝转念一想，目光向远处一山洞望去——

“雨势太大，我们先回避一二吧。”她招呼着身后已淋成落汤鸡的倒霉侍卫。

雨水顺着发丝不断淌下来…嗯…自己看起来也不甚雅观。

“是”两个小侍卫也跟上主子前去。

山洞是天然的，地方也宽敞。里头仍是石窟，黑漆漆一片，好似把光给吞了。

幼姝升了一摊火，叮嘱两个人栓好马后莫要胡乱走动，雨小些就回去。自己百无聊赖听着外头的雨声，数着面前有几颗草。

眼前的事物忽大忽小，一会清晰一会又模糊了。千变万化，她正发着癔症。火舌舔着漆黑的空洞，噼里啪啦的响。

洞外雷声伴随着洞内偶然的细碎声响，她忽然回过神仔细分辨着什么。

“嗷…哇……”

这是…孩提的哭声？

她拍了拍身边一个小侍卫“竹青，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姑娘？你莫不是在吓我。”他闭了口，沉凝聆听着。

“姑…姑娘，这雷响里怎的还伴着小孩子哭？”名唤竹青的少年瞧着还很稚气，尽管极力冷静下来，言语中也露出了些许藏不住的惧意。

“别吓自己了，你和松泉留在这，我且去看看”说着，幼姝百无禁忌地抄着火把背着猎具就往深处去。

“姑娘，里头不知有什么，小人与您同去。”在一旁静默许久的侍卫松泉说话了。

“…那竹青你在这等着吧，别跟来了。”幼姝举着火把进入洞穴深处，最后一句话也渐而只留下一道回音。

“哇…呜呜……”

幼姝细细聆听着那哭声的位置，走到了一处石壁后。松泉紧紧跟在后头。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突然

她面前多了几双幽幽泛着绿光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两位入侵者

“姑娘当心！”

话音未落，一匹狼连奔带扑了上来，洞中漆黑一片，幼姝抄着火把不好拉弓。下一刻，她抽出腰间的匕首，一个倒翻滚到了狼的身后，这时，其他狼亦一股脑冲了上来。

“接着！”幼姝奋力将弓箭袋踢去了松泉身边

松泉抛下火把，火苗落在败叶中蹭的将洞中燎的亮堂。松泉娴熟地拉起弓，完美避开了幼姝，朝着她身边的狼一箭射去。一举刺穿了那畜牲的眼睛。

恶狼应声倒地。

另一只狼又迫不及待掀起爪子扑了上去，幼姝借地面将腰身往后一折，灵活滑了过去。匕首呲啦一声划破了狼的肚皮。第二只也倒在血泊里。

第三只猛地扑上来将幼姝毫无防备的背部划了一道血痕，狼匹被松泉射了一箭后又被幼姝跃起一举穿胸而过。

幼姝面庞，衣衫上溅满了狼血。她抹了把唇角将鲜血擦去，似一黑夜中的修罗女

最后一只狼似乎死的不甘，一直朝着一个方向望着。

那啼哭声在狼死绝了后似有意识、带着恨意般更嘹亮了，如同一道催命铃声在洞中炸开。

连“修罗”也不禁捂住耳朵，向那个方向探头一看，那一瞬间，那“东西”似乎也看见了她，随之止住了哭啼而是露出满眼凶光。

……那眸子仿佛和那些牲畜如出一辙，竟隐隐散着绿光。它身上缠着破棉絮，破破挂在身上，依稀能看出来是个襁褓。头发长长地缠了脖子一圈还沾满了泥土树脂。皮肤已经看不出原色，只露了一对凶狠的眸子盯着自己。

她曾在书上看到过这种东西的……但不敢确定。

松泉也看见了，小心翼翼前进着，弓一直拉成满月状。

幼姝不敢再靠近，但眼见这孩子不过两岁，应该…还算人吧，她也不忍将一个活人丢在山洞里饿死。但刚刚自己似乎杀了它的同伙，这时就不大好办了。

那狼孩的眼中全然是怒火……

这时，松泉突然动了，他大致确定了这是个狼孩。一箭利落射了出去。

“停下！”幼姝不及思虑，伸手将孩子扯到了一边。箭矢射入了石壁中。

还没来得及庆幸，一阵剧痛袭上手腕。

“嘶！”

那狼孩没心肝的转口直接咬住了她的手腕。

“松开！”幼姝有些坐不住了，那狼孩死活不送口，长年在狼群中生活它口齿咬合力极强。这种架势，不咬断你的手或是扯下一块肉去它是不会松口的。

松竹立刻上前去，想将那小鬼扒开，奈何根本不可能。幼姝手臂上旧伤也被撕裂了，手腕处更是血揉模糊。

松竹面上显出了少有的惊慌，面如菜色。

二人软磨硬泡，过了许久，那狼孩因气力不足松了嘴，又伏在了地上蓄势待发。幼姝腕上一个鲜明的窟隆，血流如注。她弱弱哼了一声，面色惨白向一旁倒去。

隐约间有一阵粗狂声音穿了进来

“晏儿！晏儿…”

是父亲。

闻此，她想扬起嘴角冲来人笑笑可浑身都僵住了，无所顾虑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