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家里有人喜欢

林青不太认路，仗着出门早，捧着手机慢慢摸索路，明长安只把这当做散步，转了大半天才进入“浮生阁”。从外面看，“浮生阁”和其他楼内其他大厅没什么区别，方方正正，白墙金字，绝对是现代化的产物，叫人奇怪为什么取这个名字；直到一脚跨进门，林青发出“哎呦”一声，个中缘由才明了。

在这里，也看不见点着什么香，但你就是能闻到一股香气，若有若无，离戏台愈近香气越浓郁，那似乎是一种木香，淳厚、古朴，萦绕不散，明长安从中闻出些历史的厚重感来；“浮生阁”以大红色为主色调，很像旧时戏台，台下摆着八仙桌，台上此刻垂着幕布，空调吹出的冷风在幕布上扯出此起彼伏的水波，仿佛下一刻，就位关公要从幕布下驾马冲出来，杀诸位观戏的曹操一个措手不及。

林青被后面的同学推着肩膀回了神，推着明长安，忍不住嘀咕：“骗我呢吧，这哪有什么第一排第二排之分……”

明长安指了一个角落，是要去那里的意思，“可能他想给你一个惊喜。”

林青道：“是惊吓还差不多……也怪我，懒死了，从来不上校园论坛。”

明长安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们来得早，总能舒服一点的。”

“可是……”

“我不舒服会告诉你的，不要担心。”

八仙桌确实古色古香，等到多数人都落了座，林青才发现不妙之处。有两个人坐在他斜对面，一个偏左，那是个姑娘，酒红色长发波浪滚滚，她侧着身坐着，一手拖着下巴，长发半遮脸，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手机；另一个应该和她是一起的，头发梳得整齐，入座时对他们露出微笑，林青却觉得那笑容中只有疏远；坐下后，他与红发女生简单低语了几句，翘着腿，如临大敌，面色肃穆盯着幕布，目光灼灼，仿佛要把那层厚厚的幕布盯穿才算合了心意。

林青自认为不是社恐，但也不喜欢有人坐在自己对面，就算只想和明长安说个悄悄话，转头时他们都是无法忽视的存在，仿佛压在心头的两座大山，他不禁想起“现代化”的好，低语：“我突然好喜欢电影院。”

明长安忍不住笑，“但你不喜欢看电影。”

林青侧身坐着，面向身旁的明长安，“我喜欢它的座位就行了。”

明长安笑得眯起眼睛，对添茶的工作人员道了谢，道：“说不定你看完演出，就会喜欢它了。”

“或许吧。”林青突然想起来，道：“我还挺期待那个《十面埋伏》的。”

“你以前听过？”

“哪有，我看起来有那么文艺吗？我只比你多一个字。”

“哪个字？”

林青笑得抖落肩膀，“你是‘听过’，我只是‘听说过’。”

明长安也笑，瞥见对面男人正侧目看自己，眼里迸出探究的亮光，他绷着唇角，似乎为难与是否开口。

明长安先向来为人着想，主动道：“您也对《十面埋伏》有兴趣吗？”

这下，不仅男人紧盯着明长安，连红发女生也把手机倒扣在腿上，坐直了身子，好像早已坐在对面的明长安是她高中班主任似的。

林青不知道他们要干嘛，下意识护住明长安；明长安仍旧微笑。

男人道：“你，对《十面埋伏》有研究？”他说话十分缓慢，字字清晰，很是慎重。

明长安道：“并不是，家里有人喜欢琵琶。”

男人昂着头，“哦”了一声，像是明白了什么，很有几分像明白了某个知识点、恍然大悟的小朋友，与方才严肃的样子对比鲜明，林青忍不住唇角下弯。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两手撑在腿上。

“老师他总爱这样，请不要见怪。”女生接过话头，“还有，请问，他是您父亲或母亲吗？演艺生涯又有多长呢？”

明长安已经猜到他们的身份，因此不觉得她这问题冒犯，想了一想，道：“是家父，至于演艺生涯我不太清楚，家父的求学生涯我倒知道一些，好像有五六十年了。”

女生登时眼前一亮，目光如探测灯一般锁定明长安，好像是发现了敌军航母，绝不能松懈精神。

看见她这个表情，明长安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她这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为好。

林青也没听他说过此事，突然听到，对他父亲深感佩服。

不待女生发问，男人突然回过神，像发现灯光的飞蛾一向急切地向前凑，林青怕他伤了明长安，也顾不得他到底是谁，忙把手往他身前一横，正如王母玉簪化作一到银河，横在二人中间。

男人面露焦急，女生拽住他，道：“老师，你坐下好好说，这位同学又不会跑了！”她转头对明长安道歉，“对不起啊，我老师他是乐痴，最喜欢研究琵琶，实在是有点激动！”

男人目光向下，看到明长安坐着轮椅，“啊”了一声，终于坐回去，像是确定明长安确实跑不了一样。

明长安的腿稍微动了动，道：“原来这样，可以理解。”

男人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他，灯光却突然熄灭，只有舞台亮着光，月亮一样散着柔和的光，浮在明长安身上，点亮他一半身子，在一明一暗中，明长安突然笑起来。

男人知道表演要开始了，只得咽下问题道：“请您帮忙听一听，他们还有哪里不足。”

女生补充道：“弹琵琶的那个男生，也是老师的弟子。”

明长安转着轮椅，道：“您太客气了，我哪里担得起，将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