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生老病死，人生难免

夏明焰手里捏着单子，听着医生滔滔不绝：

“一定要注意饮食，要多吃清淡的，还要保持身心愉悦。”

“还有啊，要少运动，你这个身子不适合剧烈运动，但是也不能不运动。”

夏明焰道：“哪些运动比较好呢？”

医生道：“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走路就是最好的。不过他身子弱，你们这些家里人要在旁边护着他。”

夏明焰听到“家里人”，下意识望明长安看去——

他还是这样。

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医院，他总是一脸波澜不惊，眼睛只是盯着书，做检查的时候就把书交给自己保管，回来了又看起来，好像这些检查和他都没关系似的。

应该是习惯了，他这样的身体，也很难不习惯吧。

“还有啊，这个，上次咳血是由于支气管扩张，虽然现在控制住了，但这个小同志还有先天性心脏病，当然目前来看控制得很好，但是危险还是不小，不排除突然复发的可能，要记住，不要受凉，一定要心态平稳，不然很可能……”

夏明焰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的医学知识匮乏，但也知道，心脏病很危险，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像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并发症。虽然早早做过心里建设，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悲哀，他虽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面对自己的同龄人，本该青春洋溢，少年得意的人，却注定如林中的一棵树，可能只是一阵风吹过，哪怕只是春风，也能叫他枝叶晃动，飘零而下。

医生看他发愣，知道他在想什么，宽慰道：“年轻人，要看开一些，生病这个事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应该陪你弟检查很多次了，也该要坦然一些，你看看你弟，这种心态就很好。”

夏明焰不想再多说了，把单子收到袋子里，和医生告别，推着明长安出门。

他们特地挑人比较少的时间来的，一系列检查下来，人也很多了，可能顾忌到部分病人的身体状况，虽然是盛夏，空调也开得比较高，路过的几个人都抖落着上衣，想散散热气；夏明焰却觉得很冷，道：“你冷不冷？”

明长安道：“不冷，我想休息一下。”

夏明焰按着他的意思，带着他到一楼的广场，在长廊里待着。此时长廊人不多，夏明焰在他身边找个地方坐着，也休息一下。

明长安转过轮椅，看他低着头，道：“你不用这样。”

夏明焰抬头，目光与他撞在一起，突然看见满江冰雪，有一人站在岸边，风雪潇潇，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身影。

明长安道：“生老病死，人生难免。”

夏明焰回神，愧疚于自己的出神，道：“我知道，但是……”

他又低头，“为什么偏偏是你？”

明长安道：“你可能是想问，为什么你偏偏遇到了我，又或者也不是这样，你只是想，为什么偏偏让你见证一个人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也许，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想，正是见证了别人的痛苦，才要更注重自己的健康，更加努力的活着……更何况，你也没有袖手旁观，我很感谢你。”

他说这话时，如同一位百岁老人，看透生死，波澜不惊，除了吐字和逻辑十分清晰。

听了他的开导，夏明焰更加难受，也为自己有目的的接近他感到愧疚，“这，这不残忍吗？”

明长安道：“可能这确实残忍，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事实本就是残忍的，命运岂容我抗争？”

夏明焰还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终究不是他，不能代他感受病痛与人生，又哪有资格给他讲道理，只得熄火。

明长安道：“无论是孽缘还是良缘，只要遇到了，我都感谢他们带给我的成长，包括你。你在之前，也将在之后帮助我很多，这在我的生命里已经超过很多人了。他们有的只停了一站，甚至有的，只是在车窗外看了一眼，而你要停留很长一段路，这都是我人生中的风景。”

如果不这样想，又该怎么活下去？

明长安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

夏明焰暗下决心，一定要对他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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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好不容易等到夏明焰不在，兴冲冲地要带明长安出门，“长安长安，我们出去吧，好不容易夏明焰终于不在了。”

也是好不容易，新生入学后要做的一系列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终于才有闲出来的时间。

明长安看着他的星星眼，莞尔道：“去哪儿？”

林青原本想卖关子，但想到他的身体状况，道：“音乐会，听说好像有民乐社团，我好想去凑凑热闹，你想去不？”，他眼睛转着，回忆道：“好像还有人要弹《十面埋伏》，不知道真的假的……”

“铮铮——”

明长安突然被一道清脆的响声拉入回忆。

一双深黄色、带着老茧的手如飞蝶一般，在琵琶上下飞舞、停驻，琵琶声一生一顿，恍惚间，似有一座战场坠在地上，人声未闻，马声先响，扬起股股沙尘，直冲人面而来，杀得人连连退后……战场是残酷的，这乐声却令人留恋，叫人沉醉。

“长安，记住了，这是《十面埋伏》，以后师父可以教你。”

林青如临大敌，握住明长安的肩膀，道：“长安，你怎么了？又难受了吗？”

明长安回神，强忍眼中酸涩，微微低头，把目光放到书上，道：“没事，想起来我以前也听过那首曲子。”

“啥曲子？就《十面埋伏》？值得你想这么长时间？”林青又道：“不过它是确实有名，我也就冲它这个名想去听听……我更喜欢摇滚什么的，你应该会喜欢那个。”

他好像不想提到这曲子，又或者是舍不得说出来，磨蹭一阵，道：“是首很好的曲子，怕他们弹得不完美。”

林青哈哈笑，“你也太会为别人着想了，至于想得这么入神吗……正好，去看看吧，虽然人有点多，但我计划过了，早点去，咱们能坐上第三排，边边上，很安全的。”

其实他对音乐会也不太了解，就是单纯喜欢听音乐，也只知道这种事去早总比迟了要好的。

明长安同意去看看，心里也想，只是去听一听曲子而已，没什么能难为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