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和他交换故事

“看你方哥我大显神威，一个神龙摆尾，就能甩一条龙出来！”

“你得了啊，这是书法课，又不是国画课。”

“那你觉得，我们老师是帅哥还是美女呀？”

方白羽撞他的肩膀，夏明焰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可能是个叔叔吧。”

“咦——你真扫兴！”

夏明焰左手提着袋子，里面装的是书法用具，他用右手开门，放好东西，又把灯打开。

他们的课程有单双周之分，书法是单周课，凑巧的是，前一段时间各种事务堆积，书法课一直被推后，今天才要上第一节书法课，课代表也没有选出来，他作为班长，自觉要来得早一些，把事情准备好。

方白羽把袋子甩在桌上，拉了个凳子坐下，道：“美人怎么今天不和你一起来了，你们不是形影不离吗？”

夏明焰把窗子开了半扇，风爬过窗沿亲吻他的碎发，揉得他的刘海乱糟糟的。

“他没必要来这么早……”他想到什么，语气柔和，“他最近也好多了，愿意走一走，还有林青陪着他。”说到林青，他语气又严肃起来。

方白羽疑惑，“那要你干什么呢？”

夏明焰道：“在他需要我的时候，就有用了。”

方白羽道：“比如……”

夏明焰在脑海中翻找，耳廓慢慢染上酒色，他咳嗽一声，道：“就，给他倒杯水，什么的。”

“呦——”方白羽一下坐直身子，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有情况啊！”

夏明焰站直身子，又严肃起来，“能有什么情况？你不要老是有那些奇怪的想法。”

方白羽觉得他很没意思，摆摆手，“那你不自在什么？”

他已经没有追问的意思，夏明焰却忍不住思绪飘飞，化作落叶飞入一扇开窗。

夏明焰盯着浴室的门。

浴室的门设计得很暧昧，玻璃制成的，半透明的一扇门。人在里面洗澡，不消多时，水汽慢慢爬升、弥漫室内，仿佛置身云海。人身在水汽簇拥下是绝对模糊的，但更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令人遐想万千。

夏明焰倒没有那个心思，他只担心明长安一个人在里面会不会摔倒。

虽然明长安在进去之前向他征求意见，也就意味着他可以拒绝让明长安一个人进去，但他看着对方平静如湖的眼眸，竟从中读出些渴望，他突然想起邻居家大狗生的狗崽子，求食的时候，会奶声奶气地“汪汪”叫，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小葡萄般的眼睛望着你，似乎知道你拒绝不了似的。很奇怪，这两者几乎毫无关联，他怎么会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或许是明长安的眼睛太漂亮了……

他无法拒绝明长安，只能选择同意，同时也想，明长安既然问了自己，心里应该还是想自己去做的，他总要自己去做的。

夏明焰耳边好像只有水流声了，直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他才回过神，猛地站起身，因为不注意脑袋一下磕在床边铁架上，他闷哼一声，身子晃了一下，又立刻站稳，扶着扶梯缓神。

明长安有些担心，但脚上有水，地板沾了水也有点滑，他只能慢慢走下来，心头突然涌上些许悲哀，想着：我现在应该很像老人，老态龙钟，拖着步子，像脚上戴着镣铐的罪犯，一步一步，铁链相撞却响起当拖鞋踩着水才会发出的“吱吱声”，让他身处于想象和现实的交界处。

夏明焰已经缓过来，揉着脑袋、迎过去，“别担心，我很好！”怕明长安不信，他把手放下，认真道：“真的，我身强体壮，撞一下说不定还能活血化瘀。”

眼见明长安表情不变，他心想，自己果然不适合说笑话。

明长安看着他面色变了几回，想让他给自己看看伤得严不严重，还没开口，夏明焰又转身，边从架子上拿衣服便道：“冷不冷？小心着凉。”

明长安没回答，接过那件薄外套穿上，道：“你真的没事吧？”

“真的，你不用担心，明天早上起来，要是有事，我就去看看。”

夏明焰说着，一直打量他的神色，猜他在想什么，“行吗？”

明长安点头，夏明焰见他头发还湿着，道：“怎么不吹头？”

“哦，我用不惯那个，夏天嘛，过一阵就干了。”

夏明焰小心翼翼道：“不然，我给你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湿着头对身体不好。”

明长安抬头，黑沉沉的眸子在他脸上扫过，就在夏明焰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却点头，“好。”

夏明焰瞳孔放大了些，感到惊喜，又有些无措，道：“那，你先坐在桌子那，我去拿吹风机。”

他看着明长安的后背——

湿淋淋的黑发有水滴滑下，爬过他白皙的颈，洇湿了后肩，夏明焰庆幸他穿着外套，不然肩颈肯定要难受；洗发水的椰香味若有若无，顺着他捋着湿发的手往上爬，带着小钩子似的，挠得他连手指都泛着红色，吹风机吹出的热风绕着指尖，心里也躁热，好像有蚂蚁成群结队地在脚底上跑来跑去，让他忍不住一直眨眼睛。

他忍不住又叹一口气，明长安误会了，道：“工作很忙吗？”

夏明焰手上一顿，挪了一步，转而吹他额前碎发，道：“还好，只是有点困难。”

明长安闭上眼睛，躲着袭来的热风，“以后就好了。”

夏明焰以为他说的是熟能生巧，“说得对，等我熟悉工作以后就能好点了。”

他弯下腰，感觉头发基本干了，又把吹风机对准湿着的衣服，道：“你觉得适应吗？大学生活。”

明长安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很适应。”

夏明焰却觉得，他好像是要说“我没什么适应不适应的，都可以接受”，但不好多揣测，道：“那挺好的，不用担心期末考试。”

明长安道：“你很担心期末考试吗？”

夏明焰道：“当然，我不擅长这个专业。”沉默一下，又道：“也不喜欢它。”

明长安听出他语气中的郁闷，道：“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把你调剂到这个专业来。”

明长安觉得他不是那种会选择不喜欢的专业的人，便猜测他是被调剂来的。

夏明焰摸着他的衣领后面，感觉还是湿着，轻轻把衣领向外翻出，继续吹着，道：“没办法，我父母……对我将来的工作比较上心。”

那就是父母可能瞒着他报了别的专业，但没被录取，或者夏明焰屈服于父母，选择了录取分数更高的专业，没被录取才面临调剂。

虽然有这两种可能，虽然明长安也不想过分评价他的父母，但凭心而论，他更希望是第一种，或者说，他希望夏明焰是能一直坚持己见的人。

明长安觉得他都已经和自己说了家里的事，虽然只有一点，那自己也应该和他交换一件事，道：“我们俩就不一样，我家里人都不知道我上的是哪个大学，更不关心是什么专业。”

他想起什么来，体内好像聚起一股气，压得他声音低沉下去，“他只会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是你愿意的，怎么样都没关系。”

他说着，缓缓低头，目光放在自己腿上，道：“其实他不知道，我也没什么想做的事。”

夏明焰却怀疑起来，深觉他口不对心，用手轻轻拍他的背，道：“看来是缘分，让我们两个不一样的人遇到。”

明长安轻笑，“对的，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