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我们是同道中人

食堂里人声鼎沸，走的时候要警惕着避开人，穿过窗口，各种香气争先恐后游进鼻腔、钻进五脏六腑，小火锅的香辣，炸酱面的酱香，还有烩面里那股香油的冲天香气……在鼻尖萦绕，游走于五脏六腑，瞬间治愈了一颗颗疲惫的心。

水煮肉的精华所在，就是最后一勺淋在火红辣椒碎和花椒上的热油，两者接触的一瞬间，那股川渝地区特有麻辣味直冲云霄，即使隔着挡板，也叫人垂涎。

“来，您拿好！”负责打包的小哥戴着白帽子，大致能看出来留着板寸头，做事十分干脆利落，说话有礼貌，笑着和来吃饭的师生交谈。

夏明焰是地道的川渝人，从小吃辣；辣，火红红的辣椒，绝对是川菜的灵魂！纵然川菜绝非只有这一个特点，但绝无什么特点能出其右而屹立于高峰。在出四川之前，夏明焰几乎无法想象饭菜里没有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如果非要他说，那一定是地狱才有的事。

“闻着挺香的，不知道正不正宗。”

他经常锻炼，一次端两个托盘并非难事，走起路来十分稳当，同时很有技巧，碗里的汤汁看不见有滴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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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长安深吸一口气，身子向后仰了些，看起来颇为无可奈何，“我想我说的很明白，我对男生不感兴趣。”

他对面坐着个男生，眸中含笑，眼角飞挑，很是轻浮的样子，他身子前倾抵着桌子，道：“不要这么绝情嘛，我能看得出来……”他压低声音，沉缓的语调里透露出几分危险与引诱，“我们是同道中人。”

明长安不喜欢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一条蛇，冰凉、黏腻，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肤爬行，叫人心里十分难受，他难得沉下脸，像总是向世人微笑的佛祖突然横眉冷对，周身气势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倾轧而来，“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

男生被他的目光震慑，但这威力没有维持多久，他旋即勾起唇角，声音含笑，却如冰霜袭来，“你能把我怎样呢？是靠你的这具残破的身子，还是……那个萧郎？”

“啧——他有什么好的？他也只能做个端茶送水的仆从，而我，可以为你建造一座伊甸园。”

明长安轻蔑一笑，“很可惜，我不是亚当，也不是夏娃，我根本不可能走进伊甸园，你倒是可以多做做梦，巫山云雨什么的，不就都有了。”

男生不以为然，“比起关注我，我觉得你也应该好好想一想，你这南柯梦还能做多长时间？”

明长安反唇相讥，“心里挣扎着野兽的人，看什么都是洪流。”

男生的眼神充满兴味，语气似乎饱含赞叹，“真是美人，连骂人都这么文艺！不过，我更想得到你了。”

明长安面不改色，“你尽可以试试。”

“我……”

“啪嗒”一声，猛然晃动的汤水左摇右摆，波涛汹涌，最终飞出几滴，紧紧黏在那个男生身上。

“你！”

夏明焰把另一份也放下，面上毫无愧意，道：“不好意思，没注意，也怪你坐得太近了些，我还以为你在擦桌子。”

明长安终于莞尔，好似冰雪消融，天地露出晨阳。

夏明焰对他的眼刀毫不在意，兀自坐到明长安旁边，边给他摆餐盘，边道：“你还不走吗？有别的事？”

男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起了身，居高临下地对明长安道：“记住，我是于铮，我们还会再见的。”

夏明焰看也不看他，专注于自己的水煮肉；明长安直到他走远，都没再看他一眼，生怕脏了自己的眼。

夏明焰见人走远了，端着饭坐到他对面，道：“我这个味道太重，离你远点。”

明长安饭量很小，也经常没胃口，一般只喝粥，他用勺子搅着粥散热，道：“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明长安笑吟吟，“你还挺会说话的。”

夏明焰有点骄傲，又有点害羞，他腾出一只手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耳边碎发，道：“也没有，他不是什么好人。”

明长安以为他听到了什么，“为什么？”

夏明焰想起来，和那个男生交谈时，明长安露出了前所未见的、堪称冷厉的表情，让他想到电视剧里杀伐果断的军官，刀尖滴血，这虽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但他并不觉得明长安会主动招惹别人，所以只能是那个人居心叵测。

他却绝口不提，“就是觉得他长得不像好人。”

明长安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转而道：“你是川渝人吗？”

夏明焰道：“对，我很能吃辣。你是哪里人？”夏明焰看过他的个人档案，记得他是西安本地人，按理说应该喜欢酸辣的，咸的，但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适合吃那些。

明长安沉吟一阵，道：“应该是西安。不过我也在云南住过几年，后来又回了西安。”

夏明焰觉得他兴致不高，道：“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我看你一直喝粥。等哪天有时间，我带你去吃小吃，好不好？”

明长安突然思考起来，过了一阵，带着叹息的口吻道：“我好像是三四岁的时候就身体不好了。”

夏明焰用筷子数着不锈钢小锅里的蔬菜，认真听他说，觉得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有什么忌口的……”明长安自嘲地轻笑一声，低容道：“大概是除了粥，其他都不可以吧。”

“我小时候经常想，我的舌，没有尝过这世间百味，没有感受过鲜花饼的甜、葱爆海参的鲜、毛血旺的辣……我品味到的，好像只有中药的苦，粥的平淡乏味，以及，不小心咬到舌头时的痛。”明长安自嘲着，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多话，心里空茫茫一片，“我有时候想，我的舌生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这些，低容道：“不好意思，我话太多了。”

明长安面色平静，眸底卧着一座深潭，夏明焰却觉得，他的整个灵魂都在发出悲哀的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