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他只希望明长安平安

夏明焰从会议室回来已经十点多，他穿过张牙舞爪的树影，踩着冷风上楼，远远看见林青和聂云南在走廊的长椅上吃东西。

“你们怎么怎么不进去？”

聂云南手里握着一罐啤酒，说话时眉毛飞扬，“刚刚看了，长安好像睡了，我们等他睡熟了再进去。”

明长安一向是他们当中睡得最早的，不过据他说，只要他睡熟了，几乎就听不见外界声音，所以不怕会被他们打扰。

夏明焰疑惑，“睡得这么早？”

明长安平时都在十一点半左右才休息。

“可能今天走路多了，累着了。”

林青难得搭理他，“看着他面色挺好的，应该只是累了。”

夏明焰才放心些，“那就好，我也等一会儿。”

聂云南递烤串给他，“吃吗？”

夏明焰推拒道：“不用了，我晚上胃不舒服，谢谢。”

为免打扰他们，他坐到另一个长椅上，在包里找单词本，突然看到一抹粉色，他想不起来是什么，还没摸出来，就又去找单词本，放弃搜寻那抹粉色。

因为他想起来那是什么了。

反正明长安现在已经睡了，明天再给他吧。

他翻着单词，理直气壮。

过了十几分钟，他想上洗手间，推测按平时情况明长安应该已经睡熟，就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进门。

林青他们还在外面，边吃边低声聊福利院的事。

夏明焰觉得自己好像间谍，潜入别人家窃取情报。他不敢开灯，还好今天的月亮仁慈，借了一抹光亮给他，铺在地板中央，以供他摸索。

他借着月光看明长安，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脸，是睡熟的样子。

夏明焰才安心，把包暂时放到林青床上，小心翼翼地解决完，推门出去。

床上的人突然闷哼一声，他以为自己动作大了，连忙站住。

宿舍门没有关严实，开了一条缝，月白色的灯光穿过门缝照在他身上。

夏明焰想等一会儿再出去，可床上的人又不安分，哼哼唧唧，好像在说梦话，等到明长安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一个箭步冲到床边。

进学校的头一个月，他经常失眠，一整夜睡不着，所以他清楚，明长安睡觉从来不会说梦话，更不要提翻身。

夏明焰迅速又尽量轻柔地掀开被子，发现明长安缩成一团，脸色潮红，呼出的气打在他脸上，烫得出奇；用手摸他的头，更是被烫得一下缩回手！

“师父，师父……”

明长安嘴唇动着，声音低微，夏明焰听不清他说什么，一边拨通120，一边给他套衣服，又将人裹在自己的厚大衣里，抱着人出门。

门突然被踹开，林青他们吓了一跳，看见夏明焰抱着个人，当下心沉井底，齐刷刷站起身，“长安怎么了？”

夏明焰面色阴沉，“我已经打了120，你们一个跟我走，一个留下，把我手机拿着，在床上。”

说着走向电梯，健步如飞。

林青反应过来，道：“南哥，你留下，有什么需要我们联系你，记住了！”

聂云南还蒙着，胡乱地点头，看着林青进去又出来，追着夏明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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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焰小时候自认为是大丈夫，面对拿着针的护士，看着在灯光下闪着光的针头，从来没有怕过，长大后，也几乎没有怕过任何事。因此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败在消毒水手中。

他皱着眉，即使戴着口罩，消毒水的味道还是无孔不入，肆无忌惮地侵入他的鼻腔，搞得心里发慌。

“明长安的家属在哪儿？”

夏明焰赶忙站起来，“我是，我是他同学。”

医生身上也带着那股散不去的味道，道：“病人吹风受了凉，现在只是发烧，目前看没什么大事，但必须尽快把体温降下来，不然可能引发别的病症。”

夏明焰道：“要打吊针吗？”

医生道：“拿着卡去缴费，很快就可以开始。”

林青迫不及待，连忙去了。

“他现在起不来，你把他带出来，一楼有输液大厅。”

明长安坐在椅子上，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原本潮红的脸很是惨白。

他迷迷糊糊地想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两腿使不上力，徒然扑腾，像在泥潭里挣扎的一尾鱼儿。

夏明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给他把大衣紧紧锁在身上，抱着人到一楼。

林青回来后不久，护士就端着针头和输液袋过来。

护士手法娴熟，把盖子拔掉，露出明晃晃的针头，在夏明焰眼前，吐着奇怪气味的液体，他感觉那枚针好像在自己心上扎了个洞，疼得他忍不住抱紧明长安。

“这位护士，能麻烦您能轻一点吗？”

护士道：“哦，你就是明长安啊？这么大还怕疼？”

夏明焰低头，道：“我不是，他是。”

护士看见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哦，这是你弟吗？还要你抱呢？”

夏明焰坦然道：“是我弟，从小身体不好，突然就发烧了，我们连保暖的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夜晚又降温，只能抱着。”

输液厅里多是这样的事，护士没有多问，一气呵成，给明长安打好吊针，夏明焰听见他疼得“嘶”了一声，忙低声哄着，“不怕啊，很快就好了，我还在呢。”

林青莫名觉得自己很多余，但不好说什么，缩在一边和辅导员那边沟通。

夏明焰觉得这一个小时既漫长又短暂。

他看着大厅里人来人往，大家来自不同的家庭，有着不同的人生，可这个时候，他们都为了自己或是家人，奔波着，妄图与时间争胜。

他以前没为家人在医院浮沉过，没办法理解他们的心情，今天这一回人生初体验，让他跟更能与他们共情。

夏明焰此刻别无所求，只希望明长安平安无事。

明长安意识不清，一直在说话，好像海浪拍在沙滩上发出的低语，夏明焰听不清楚，但从他含糊不清的言语中，他读出了思念的味道，对某种感情的执着，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他感觉有一只手揪着自己的心。

他回忆着小时候母亲哄自己睡觉的场景，用手轻轻拍明长安的后背，嘴里哼着，“小城流水过/百年花香飘/田野金黄/丰收的鱼米稻/船儿摇啊摇/外婆撑长篙/教我唱着一首老城谣……”

明长安应该是听见了，呼吸逐渐平稳，靠着他的肩膀，逐渐安静下来。

夏明焰听着他的呼吸声，发现他睡着了，他闻着明长安发间的气味，终于觉得呼吸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