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快吊完一袋水，辅导员帮忙办好住院手续，想让明长安住院观察几天。

夜晚降温，病房内空调打得温度很高。夏明焰坐在床边，盯着输液袋，目光随着滴下的液体移动，他无声地数着，眼见那一滴一滴进入明长安身体。

他忍不住出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冷的。

病房内有人但没有人声，只有空调机“呼呼”的风声，很温柔，抚过林青的脸颊，令他困意不休，上下眼皮相互争斗了一番，终于决出胜负，睡意骄傲地站在那缕被风吹起的发丝上，宣告自己的胜利；夏明焰却无法合眼，被输液管里的水滴声吵得心神不宁。

他好像变成了一座雕塑，一动不动盯着输液袋，直到袋内液体流出最后一滴，才又成了活人，用床头呼叫器通知护士进来。

明长安睡得很沉，护士给他做完检查，说他的烧已经退下来，目前情况稳定，她见夏明焰满眼血丝，嘱咐道：“去休息吧，旁边床还可以躺一个，就是挤了一点，你弟没事的。”

夏明焰摇头，“我看着他。”

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护士见他用一只手拿手机，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压在被子里，道：“你手冷吗？塞一只在被子里干嘛？”

夏明焰回完微信，道：“不是，他握着我的手，暂时动不了。”

护士有些感动，“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啊。”

夏明焰笑而不语。

他还是不敢睡觉，就算是室内这么高的温度，明长安的手还是冰凉的，而他是阳热体质，平常身体温度就比一般人要高，这也就导致，他现在一只手热一只手凉，冰火两重天，让他很是煎熬。

他突然想起一句诗，“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夏明焰又忍不住骂自己，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搞这种文艺的事。

他又熬了两个小时，看着墙上的挂钟指向三点，头脑昏昏沉沉，也觉无事可做，就用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月光逐渐撤去包围，黑暗入侵病房内，一点一点吞吃人们的影子。

夏明焰发现自己身处荆棘之中，白雾迷茫，寂静中透露着危险的气息，更令人感到不妙的是，四周的荆棘并非死物，而是在继续生长，朝着自己的方向，一点一点爬升，好像无数条翠绿色的竹叶青围捕落入陷阱的猎物。他避无可避，知道躲避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荆棘缠绕在自己身上，直到刺破自己的手掌……

他睁开眼，发现明长安已经缩到床边，两手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身子暴露于空气之下，瑟缩发抖，又说起梦话来。

夏明焰三下五除二拖鞋上床，脱了外套，把明长安抱在怀里，他的体温很高，把明长安烫得哆嗦。

“师父，师父，我好怕……”

夏明焰终于听清他说的什么，没有多思考，哄着人道：“我在，我在，师父在呢，长安不怕……”

明长安把他抱得更紧一些，发出呓语，“师父，我好想你……”

夏明焰给他裹着被子，应道：“师父也想你……”

明长安声音破碎，带着哭腔，“对不起，都是，都是我的错。”

夏明焰温声细语，“没关系，没有人怪你，你不用怕……”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夏明焰看着他这副脆弱的样子，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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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被太阳光刺得睡意渐消，他从床上起身，一个哈欠刚打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明长安还生着病，连忙收了回去，心中很是愧疚，蹑手蹑脚转过身，发现明长安还在休息，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知道是夏明焰照顾了他一夜，不禁对他多了几分感谢，少了几分偏见。

出了门，发现夏明焰坐在长椅上，眼底一片乌青，正看着手机。

林青坐在他身边，道：“长安还没醒，你不去休息一下吗？”

夏明焰声音低哑，“不用了，我睡不着。”

林青犹豫一阵，别别扭扭道：“谢谢你啊……照顾长安。”

夏明焰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今天上午好像还有课，辅导员有说怎么安排吗？”林青没话找话。

夏明焰道：“通知了，长安情况不严重，她准备自己来照看他一会儿，之后我会再回来。”

林青心直口快，“你也挺忙的，不然请个护工吧！”

他说了又后悔，“不行不行，这不合适。”

明长安不喜欢麻烦别人，而且护工的钱学校肯定不会叫他自己出，这就又添了一笔人情债。

夏明焰也不同意，除了对林青顾虑的考量，他还觉得，明长安不会想让别人看到自己那么脆弱的样子。

昨夜只是个例外，是他们都无法预料的意外。

医生来给明长安做检查的时候，明长安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看他乖乖巧巧，很喜欢也觉得他很可怜，道：“再过几天，观察一下，很快就好了。”

明长安应声，没有再说什么。

辅导员姜萍送走医生，笑眯眯道：“你不用着急，才大一呢，课程没有那么紧，不用担心赶不上。”

明长安笑着点头，“谢谢老师，我会看直播回放的。”

姜萍从自己带来的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道：“我问过医生了，可以吃热的，要吃吗？我用热水预一预。”

明长安从不拒绝别人的合理建议，“好的，谢谢老师。”

姜萍一边削苹果，一边道：“早饭吃的什么？吃的多吗？”

明长安突然想起林青带来早饭时、他透过门缝看见的背影，可能是灯光照射角度的原因，他只能看见模糊的黑影，但他很确定，那就是夏明焰。

“粥。”明长安回答，“小米粥，早上有点不舒服，没吃多少。”

姜萍道：“能吃一点总归是好的。”

明长安看着她把苹果切成块，放到保温桶里，然后倒热水进去。

姜萍见他看得认真，以为他很想吃苹果，道：“很快就好了。”

明长安收回目光，“好的。”

过了一会儿，明长安抱着保温桶，用叉子吃着热好的苹果。

姜萍道：“热过了，可能有点酸，吃几口就行了。”

明长安感觉嘴里冒酸水，但没有很难受，想坚持吃完，他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

姜萍看着他，目光柔和，“他们把你照顾得还好吧？”

明长安知道她在问夏明焰，道：“挺好的。”

他怕姜萍不相信，又道：“我们相处得很好。”

姜萍露出笑容，“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她看看手机，道：“快中午了，小夏说他中午要过来，应该很快就到。”

“小夏为人认真负责，我来的时候，看他眼睛都是红的，我也说了让他好好休息，但他坚持要来。”姜萍面露担忧，“我看下午你们没课，他要是来了，你一定要劝他好好休息，不然他扛不住的。”

明长安把叉子握紧了些，道：“我一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