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002：紫砂

林炀再次睁眼，就看到了校医室的天花板跟某人阴沉沉的俊脸。

“醒了？”

贺祈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满脸挑衅的盯着他。

“把自己抡晕过去你千古第一人。”

林炀：“…………”

他坐起身，身上盖着的黑色冲锋衣滑落至大腿上，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抬手推开贺祈。

“…去你丫的傻哔！”

感觉视线清晰了一些，才抬头看他，凶巴巴的咬牙切齿，“我们之间还没完，你给我等着。”

放完狠话不溜更待何时！

下一刻，人就提着冲锋衣溜出校医室。

操场上人来人往，穿过羽毛球起伏的地带，钻进了篮球场顺手抢了个球，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投进篮筐，带着夏日的艳阳赢了身后一片喝彩。

贺祈斜靠在校医室门口，眯眼看着光影下肆意又张扬的人，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唇齿呢喃笑骂，“傻东西！”

高一（25）班在四楼的楼梯口，转个身就进了教室。

林炀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倒数第三排窗边的位子上，仰着脖子大口喘气。

张皓贱兮兮的凑过来，“哥，拿回来了？”

林炀侧目斜了他一眼，坐直身子，“如果我打贺祈，有几分胜算？”

“对方有几个人？”

林炀歪头思考了一下，“一个吧？”

张皓拍桌而起，“那不简单？随随便便撂倒！”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儿，“你说谁？你要打谁？？”

“贺祈啊。”

张皓嘴角抽抽，慢悠悠坐了下来，半晌才不可置信的问，“真打啊？”

林炀眉眼懒懒一挑，“不然？我林爷说一不二！”

“那你还是二吧，你知道他家背景么就敢约架？你不怕他哥把你突突了？”

“他哥啥背景啊？还能把我突突了？”林炀不满的嘟囔。

“他哥可是军官！军官懂么？就是经历过生死场的战神！就你？连人家的一拳都熬不住！”

林炀满不在意的“切”一声，“他哥能把我杀了？”

张皓咂咂嘴，“那倒不至于，应该可以让你在医院躺半年。”

“半年而已，who怕啊？”

说着林炀抬手推开张皓准备凑过来的脸，“去去去怂货，老子要睡觉了。”

说完就往前面象征性的挡了一本书，趴在了桌子上。

窗外的夕阳折射进来，在他漆黑眉眼间留下一片光影。

贯穿光阴的张扬少年安静的如同一只黑猫，恬息于光的照抚下。

乌黑柔软的发丝镀上金色，头顶翘起来的两撮怎么也压不倒的呆发，如同这个人的性格般屹立不倒。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乱哄哄的声音。林炀一抬头，才发现已经放学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拦腰，抬脚踢了一下旁边呼呼大睡的张皓。

“傻缺儿，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张皓猛地抬起头，胡乱擦了一下唇边根本不存在的口水，“放学了？！这么快！”

夕阳残光穿透白洋槐花束，在柏油路面投下斑斑驳驳杂影。

林炀将黑色冲锋衣领口拉到最高，下巴埋在领口间，露出一双勾人狠戾的桃花眼，耳机里播放着一首叫《轻红》的歌。

张皓抱着两个书包吃力的在后面追着，“哎哎哎…哥，待会儿去网吧不？”

“不去，我得帮我妈看摊儿没时间。”远处林炀的声音夹杂在风里。

张皓嘿嘿一笑，“您还真是，要说你是坏孩子吧，你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泡妞，还一放学就去帮你妈，要说你是好孩子吧，你揍进医院的人比我吃的饭都多。你说你，别不别扭！”

林炀脚步没停眉眼撩起，笑骂，“壁画那么多！”

落霞巷里，路灯早早的亮起，迎接晚归的人们。

林炀混在其中，一只手将书包往上拉了拉，转身隐进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代感的楼梯口。

一盏孤灯瑟缩在楼梯间，照的楼梯间昏黄一片。

林炀走上楼梯，却在那防盗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里传来男人的谩骂跟女人无助的呜咽，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噼里啪啦响彻一片。

“你个败家娘们儿，除了会给你儿子倒贴钱，连一毛都赚不回来！还敢跟老子要钱！我给你脸了？”

“我今天不打死你个败家娘们，老子就不出这个门！”

接着，就响起棍棒抡人的声音跟女人凄惨的哭喊。

几乎隔几天就会如此，林炀眸光垂落，不知落在哪里。

他抵着木门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眉心蹙紧。

往后退了几步，抬脚踹开了那扇锁住的木门。

房间里没开灯，昏暗中传来浓烈的酒气参杂着血腥味。

范敛华抱着头蜷缩在餐桌边，苍白漂亮的脸上青紫一片，头发被一只大手扯起。

李步城狠辣的眉眼瞪着门口，嘴里叼着猩红烟头，一只手拽着范敛华，满嘴酒气。

“呦~小杂种回来了？”

范敛华一听不知道哪里来的劲，一下子推开李步城，尖锐的声音响起。

“羊羊！跑！！”

林炀整个人脚步沉的抬不起来，抬起拳头气血翻涌。

“李、步、城！”

李步城抬眼，没想到迎面就挨了一拳，打的他眼睛一时之间没睁开。

范敛华忍住头皮的刺痛，死死抱住李步城的腿。

林炀抬脚碾在李步城拽着范敛华头发的手上，一只手隐没在他发间，忽然收紧猛地扯的李步城不得不抬起头。

林炀一双桃花眼绯红狠辣，眸色深沉却有些木讷，“松手！”

李步城满脸褶子忽然堆到一起，笑了起来，忽然“呸”一声，一口唾沫便恶心的喷在林炀凌美的侧脸上。

林炀顿了一下，抬手抹干净擦在李步城嘴边，站起身一只手提着他的头发，踩着他手的脚猛地用力碾压，疼的李步城惨叫着松开手。

范敛华连忙爬起来，她有点陌生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跟提线木偶似的拽着李步城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撞着桌脚，吓到一时之间忘了呼吸。

直到将李步城撞的头破血流，许多发丝顺着动作飘在地上的一滩血中。

她才瑟缩着叫了他一声，“…羊羊。”

林炀动作顿了一下，眸子缓缓瞥了过来，嗓音有些干哑。

“妈…”

范敛华眼泪瞬间湿了眼眶，颤抖着肩膀哭。

林炀托着被撞晕的李步城一步步走向门外，将人扬手从三楼楼梯上扔了下去。

才转过身手足无措的跪倒在范敛华脚边，像不小心吃了鱼缸里名贵的鱼的猫，讨好的蹭着范敛华的手眼泪簌簌的流，声音哽咽。

“妈…我好怕…”

范敛华哭的双眼通红，抬手摸着自己儿子发顶翘起的发丝。

“羊羊乖~妈妈在，妈妈会保护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炀趴在范敛华的腿上睡了过去。

范敛华就那么在杂乱的房子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第一束晨光搁浅在昏暗的房间的时候，林炀微微睁开眸子，抬眼便看到范敛华呆滞的低着头慈爱的看着他。

他刚睡醒的嗓音沙哑的呢喃，“妈，你一晚上没睡吗？”

范敛华眸色终于动了动，“羊羊，你说，妈妈跟他离婚好不好？”

林炀站了起来，“我也可以养你的，你想离婚就离婚，我可以养你的妈妈！”

范敛华眉眼带着些温柔笑意，“离婚了就只照顾你，等你毕业了有工作了，妈妈还可以帮你带孩子好不好？”

林炀顿了一下，在晨光下像只温顺的黑猫，他点点头。

楼下，也如同往日般响起张皓的破锣嗓子。

“林哥！！下楼！”

林炀打算起身的瞬间，范敛华忽然惊恐的拽着他胳膊眼眶红着，“羊羊，让我再看一眼。”

林炀愣了一下，“怎么了？妈妈？”

范敛华笑着摇摇头，“没事了，去吧！钥匙在门外花坛的药罐子里，我买了新房子，那里还有一张银行卡，卡里还有一点妈妈的积蓄，你记得拿出来。”

林炀笑了一下，“我都多大人了，再说了，我忘带钥匙不是还有您给我开门么？”

范敛华只是笑了笑，眸光温柔的镀上光影，“去吧。”

林炀愣了一下，俯身给范敛华一个拥抱，“等我回来。”

说完转身关上了门，下了楼。

房间又归于黑暗与寂静。

范敛华站起身，木讷的拉开抽屉取出一把水果刀跟一瓶自己攒下来的安眠药，走进了浴室。

她将浴缸添满温水，换了一件自己最喜欢的衣裙。

她站在镜子前看了好久，这件衣服，是她的羊羊送给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白色黑边连衣裙露背设计，将范敛华衬托的如同易碎的瓷娃娃。

她笑着摸摸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含泪的笑容。将一瓶安眠药尽数吞下，转身关上了门。

这一关，那扇门就再也没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