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伤疤

回忆来得汹涌，叶池渊的思绪不禁恍惚了片刻。再回神时，已是到了吃完饭回去的时候了。

蓝酒歌没有开车来，月柒就嘱咐了叶池渊把人送回去。

坐上车后，叶池渊没有说话，蓝酒歌扣好安全带，解开一粒衬衫扣子透气，两厢沉默。

车移动起来，空气中的寂静被无限放大。

从前，都是叶池渊找话说，后来是任何事都能成为他们交谈的理由，如今两个人各有心思，同处一个空间就静得近乎诡异了。

叶池渊专心开车，等出了这一片宅子的范围才开口问副驾驶上的人：“住哪？”

身旁的人愣了愣，接上话：“桃仙小筑。”

“嗯。”叶池渊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朝着记忆里那个地方开过去。

桃仙小筑……这个地名简直是烙印在他的灵魂里的。那是他送给蓝酒歌和自己结婚的婚房。

小筑里的东西都是他一手布置的。

为此，他了解过很多，比如怎样的装修蓝酒歌会喜欢，怎样的放置能让他们两的生活融入得更好，如何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放在蓝酒歌能看到的位置……

他考虑得很多，精心设计出来的房子让蓝酒歌眼前一亮，十分欢喜。

可是，蓝酒歌并不经常回家，更没有注意到他那些藏在房子布置里的小心思。直到他们进入假式的热恋，蓝酒歌才在他的暗示下慢慢发现那些。

离开时，叶池渊没有动房子里的东西，只带走了属于自己的物品，便关上了那扇门，隔绝了与门里的人的一切来往。

叶池渊没想到，自己离开之后，桃仙小筑能变成蓝酒歌的家。曾经的他有多盼望蓝酒歌爱它，现在的他就有多不想蓝酒歌记得它。

然而，这明显不可能。

把车停在楼下，叶池渊抬头看了一眼丝毫未变的房子，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蓝酒歌看得很清楚，于是他向叶池渊发出邀请：“要上来坐坐吗？”

“不用了，谢谢。”叶池渊客气地朝他颔首，收回目光就要离开。

“叶池渊，你还在怪我。”蓝酒歌望着他，语气笃定地说出这句话。

没有情感起伏的话语落在叶池渊耳畔，像一记重锤打在他身上。他垂着眼睛，语气平淡地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没必要纠结这个。”

“怎么没有必要？叶池渊，我们结婚了，夫夫之间出现一些感情上的问题，不应该解决吗？你走后三年，我一直以为是我哪里不够成熟，没有考虑清楚，才让你难受。”

“可事实不是这样。你不想听我说，更抗拒我说，甚至都不允许我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为什么呢？你明知道我和他根本没什么的。”

蓝酒歌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像是在心平气和地和人打辩论，有理有据地抛出自己的陈词，问了叶池渊一个措手不及。

叶池渊心里泛苦，面上依然镇定，两个影帝在此刻将他们给自己的人设演绎得很好，几乎不露破绽。

他启唇，笑着说：“我不需要知道你和他的事，所以没有听你说的必要。至于结婚，我想我走之前留下过一份离婚协议书，你可以随时和我离婚。”

事情的走向变得不可控，蓝酒歌皱紧了眉头，不过片刻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道：“叶池渊，我不想离婚。你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事情解释清楚吗？我会解决你心里的芥蒂，请你也多给我一点信任，可以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一回蓝酒歌的声音中少了装出来的冷漠和薄凉，变得有些哑。他看着叶池渊，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种濒临的破碎感，像是表面强大的人剖开了自己的心，露出千百处伤口，一时间脆弱无比。

叶池渊很少看到清醒状态下向他示弱的蓝酒歌，他梦中一遍遍重复的片段，在此刻化作现实，令他的心狠狠动摇起来。

他想……如果再赌一次呢？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听的时候，蓝酒歌将他的沉默当做了接受的证明。

那些过往翻开，那些历历在目的场景，那些他存在心底的疑惑，在蓝酒歌的陈词中逐一化做尘埃。

再度走进他们的家，叶池渊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从前家里的一切都是他负责的。

因着两个人的职业需求，家里有一件房是专门用来放道具和服装的，还有一件书房被开辟出来给他们放剧本。

蓝酒歌在剧本上的耐心不够好，他常常会在杀青后弄丢剧本，因此叶池渊就成了那些剧本的继承者。

书房里每一处，剧本的名字，写批注的人，包括导演和上映时间都标得明明白白。

除此之外，他们有一个花园，在后院。叶池渊逐渐息影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花园里种植的花是叶池渊精心挑的，都是些好看又易养活的。他幻想过有一天蓝酒歌和他一起打理这些花的样子，可惜从他们结婚到热恋再到分开，叶池渊都没见到过一次爱人与花儿和谐相处的场景。

他有问过，是不是蓝酒歌不喜欢花，得到的答案却是不讨厌。

漫长的相处过程里，蓝酒歌的形象逐渐从神话一般的神变成了近在咫尺可以触碰到的人。

爱人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连所谓的爱意也展现得不到五分。看似冰冷得难以接近的人，在他面前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改变。

然而他还是觉得，万一呢？万一自己的热量足够让冰山融化呢？

后来，他明白了，那些他所感受到的变化，是错觉，是身为替身的错觉。

关于替身这个话题，叶池渊从未得到过解答，现在，蓝酒歌才给了他最想要的答案：“你从来就不是谁的替身。”

可惜，这个回答来得太晚，无法打消叶池渊心里的疑虑了。

他只会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想，用所有自己看到的来质疑蓝酒歌这句轻飘飘的没什么实质性证明的话。

或许是看出他的心绪实在繁乱，蓝酒歌忽而伸手抱住了他。

温暖的躯体入怀，清空了他大脑正在运行的所有程序，只剩下一个蓝酒歌。

这个时候，他听见蓝酒歌的声音：“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要感受，别因为其他的什么而怀疑我。就算你想验证什么，也只要对我做你想做的，问你想问的，说你想说的。”

“只要是你，我都不会隐瞒，不会生气，这是我做出的承诺，绝对忠诚于我的另一半。”

他诱哄着怀里的人，像是一只引诱猎物踏进自己陷阱里的野兽，用极具欺骗性的外表，将无害的善良人骗到了自己的领地里。

不过……野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带回来的，也是一只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