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故人』【奈何桥前可奈何,三生石前定三生】
顾年昔走了,留下挪不动脚的宋知和白鱼,宋知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有必要知道吗。”白鱼恨他恨到骨子里,调笑道,“你别说你还在乎他。”
白鱼斟了一杯酒,走到他面前递上酒杯:“其实除了大人他真是在乎你,才会被你欺骗,三言两语就随意被你煽动情绪,我们都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就走的彻底一些。”
宋知接过酒杯,闭上眼脑中回想着与顾年昔在一起的日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情毒的味道席卷而上,吞噬了他的意志。
伤口仍然触目惊心,顾年昔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跪在永夜面前。
“阁主,三年,我想拥有能杀掉宋知的能力。”
永夜面色一沉:“这就是你做的决定?”
“是,我明白了,他可能真的不在乎我了,三年之后他真的会屠杀鬼域阁,甚至是蕲州其他逆了他心思的人,不留任何情面。”顾年昔说到这,愤恨地咬了咬牙。
“既然是他先放弃了,我们只能做个了断。”顾年昔俯身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我不能再让鬼域阁因为我陷入危险,此时因我而起也该由我了结,求阁主成全。”
永夜沉默了许久,像是想通了什么,不禁挑眉冷哼一声:“他是早知道我会怎么做。”
“办法不是没有,宋知强得一人可屠城,想与他匹敌,我可以把我的内力传给你。只不过我是半魔,你想完全承受我的内力有一定的危险。”
“可是阁主您......”
“顾年昔,你是我的棋子。我要宋知的命,而你会是他的弱点,彼此利用而已。而且我也该回鬼界陪他了。”永夜说到“他”眼神似乎有点迷离,“你只管说能不能完成。”
“年昔——定不负阁主重托。”
永夜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顾年昔,他一抬头,那毅然决然不顾一切的眼神让永夜回想起曾经的自己,他挥挥手让他过来:“其实你应该相信他。”
这句话他本不该说,也轮不到他说,对着顾年昔竟一反秉性。
没想到顾年昔没有追问下去,轻笑道:“我不是不信他,只是我劝不回来他,只能向命运妥协,他说好的事一定会去做,那时候我得有能力阻止他,不让他错下去。”
永夜一惊,心下不禁嘲笑起宋知,自以为瞒过顾年昔,却不想顾年昔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场戏是一个煞费苦心安排,一个心甘情愿陪演,都是傻子。
“我先传你一部分功力,将它转化可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你做好准备。”永夜见他闭上眼做出接受的姿态,站起身,化掌为爪直接袭向他的心口。
顾年昔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断涌入心脉,冲击着全身的血液筋脉,丹田之处像要炸裂一般,整个人被永夜牵引着,面部因疼痛而扭曲。永夜一撤离,他立刻就瘫倒在地,体内那种内力的冲撞没有减弱半分。
永夜见他痛苦地揪着胸口,又一抬手附到他头上注入一股魔气,冲击被压制住,顾年昔的气息逐渐归于平稳。
“谢阁主。”顾年昔擦了擦额间的汗,想站起来全身用不上力。
“可别以为吸收我的功力像你那幻术那么容易,承受不住就早点放弃。”
顾年昔扯了扯嘴角:“我大概熬的过去。”
大殿的门被推开,槐楠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虚弱的顾年昔:“阁主,我来报告。”
“不用了,你带顾年昔回往生门去。”
“是。”槐楠应着走上去让顾年昔的手环住自己的肩,“那属下先告退了。”
出了门,槐楠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白无常?”才发现顾年昔已经昏了过去。
“把功力传给他你会怎么样?”逝红颜一直忍着没有出手阻止,此刻终于从幕后走了出来。
永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已经开始发黑:“大概就完全魔化了。”倒是毫不在意。
他看向逝红颜:“世道乱成这样,欺诈权术,至始至终不曾改变,是人是魔又有什么区别。”
情毒蚀骨更蚀心性,这是顾年昔不曾了解的。
情毒相思蛊,一日不见,剜心剔骨。宋知早已经把流花坊交给山雨盈,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回到私宅,心悸刹那踉跄着摔在地上。
他喝下的情毒是白鱼催动过的,对所思之人,越是不见越是思之如狂。思念会转化为疼痛,传遍全身经脉,发作时仿佛有千百只虫子在身体里冲撞撕咬。
可是他还是喝下了那杯酒,两次自饮情毒,一次为了找借口缠着他,一次为了在不断强烈的思念中离开他。
情势所迫他们不能白头,那把他记得更深一点,说不定来世还能找到他。宋知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一抹笑,起码撑过这三年,再见他一眼。
在痛苦中,顾年昔总是想起宋知,那个时候他才能感觉不那么难熬,宋知对于他来说是一抹恰逢其时的阳光,温暖不刺眼,一直都是,把他从走火入魔的边缘中拉回来。
听见门口有动静,他还以为是白鱼。
他无数次地劝白鱼离开他,白鱼却说什么也不肯,他知道他伤了这姑娘的心,姑娘还总是对他笑,只说“白鱼陪你到最后,然后白鱼就走了。”
进来的是槐楠,自那以后也是他的常客,他抹去头发上的汗珠,因为过度消耗的原因,他的头发在逐渐褪色,几乎像白发苍苍的老者了,好在样貌没怎么变:“来了?”
“你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槐楠倚在门边,“这奈何桥越来越冷清了。”
顾年昔坐在一边调整着呼吸,看向槐楠:“我就要放下了,这么多年,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下?”
槐楠的事他知道的不少,大约也是为了爱人来鬼域阁卖命。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有些事永远也放不下,白无常你说的太轻松。”
顾年昔笑了笑:“其实我们这种人早就已经死了,不知道是什么牵绊着还残存于世。”
“我是死了,你还是好好活着,做好阁主的棋。”槐楠转过眼珠,啧了一声,“真是,与你谈话一点也不愉快,害我差点忘了正事。”
“你快走,宋知马上就要死了。”
顾年昔呼吸一滞,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三年,却像三世那样漫长,对于他们两个人都是一样,常年痛苦成习惯,回忆是苦口的良药。
再次相见的场景顾年昔在脑中演示过无数遍,无数种,却从未想过是这样。这是他们一起生活过的房间,他还记得他曾在那张床上倚着看书,而宋知就在旁边顶着书贪睡。
现在那上面却躺着奄奄一息的宋知,蜷缩着身子再忍耐极大的折磨。
“宋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顾年昔喊了他一声。
床上人随即身体一僵,好半天抬起眼去看他,只消一眼疼痛便缓解不少,只是这三年情毒入骨,早就没救了。
“你来了?三年,我挺过来了吗。”宋知喃喃地说着,缓了口气,扶着坐了起来,“头发白了?”
“你怎么搞的,三年前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哪去了!”顾年昔甩出蝴蝶刀,正面欺身而上,蝴蝶刀卡在他的脖颈上,“宋知,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选的路我同意了,你要演戏我陪你演了,你现在又要怎么样?”
身子忽然被抱住,刀刃没入血肉,宋知像毫无察觉一样抱着顾年昔:“对不起,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你的身边如果只剩下我,我们也注定走不长久,可是现在所有人都支持你,你身边有很多人。”
顾年昔想要反驳,被宋知打断:“你听我说就好,我的时间不多了。”
“情毒是我自己喝的,甘之如饴,我活着对你没有好处,我牵绊你太多了,从仇人到情人,每一天都不好过。”
“永夜把内力给你了吧,之后你也不必再看谁脸色,鬼域阁是你的,蕲州人也会因你为顾前辈报仇感谢你。”
听他说着,顾年昔的眼泪早已朦胧了视线,一滴一滴落在宋知的背上,原来他不知不觉替他想了这么多。
“别哭啊,你说的没错,我真的骗了你好多,瞒着你设计了好多,计划来计划去还不是因为掉进了你的陷阱。”宋知轻声笑了笑,呼吸吹在顾年昔耳边,却微弱的察觉不到。
“对不起,年昔,骗了你那么多,可是我爱你,我从未......”宋知闭上了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紧了怀里的人,“从未骗过你。”
“宋知,宋知?宋知!”温度渐渐失去,抱着他的手耷拉下去,偌大的屋子里,只剩顾年昔一面抽泣,一面回抱住他,把他往自己身上拉,像疯了一样。
“你别走,你凭什么自说自话为我规定好一切,我反悔了宋知,我不怕所有人都辱骂我,背弃我,你能不能不走?”
这个时候该乞求谁?
顾年昔将头抵在他的肩头:“谢谢你,宋知,我爱你,来生别活的这么累了,也别遇见我,太痛苦。”
愿你来世,平凡恬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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