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肆
“怎么?是不是在想,江南宋家茶庄的少东家,穷到只骑一匹老马就敢赴任?”
宋诩故意绕到陆与时面前,朝他嘴里塞了块果仁酥,想从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里读出点什么。
“你就这么想走?”陆与时答非所问。
“我早就想溜了。”宋诩朝自己嘴里塞进去最后一块白糖糕,拍了拍手“还想着管我,老爷子怕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就算是从八品官位也好,总比在外流浪饿死强一些。”
陆与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宋老爷生得一副风流俊逸的模样,年纪尚未及不惑,年年桃花运过旺,可惜的是有宋诩这么个儿子,愣是被气的疲态尽现。
“来的路上我去问了,都说这儿离最近的驿站还有十里路,向西走,到我赴任那个什么……什么寿州最快还要五天脚程,你要是现在趴下了,我可背不动你。”宋诩托了托自己背上那个加大号的蓝色包裹,示意他快上马。
陆与时还在恍惚,甜味盘在舌尖久久不散,他鼓了鼓两颊把东西咽下去,眼神落在宋诩脸上。
“盯着我看做什么?”
“看你又笨了些。”陆与时轻笑,上马握住缰绳,动作有些吃力。
“胡说!我最近轻功都飞得比往常更高更远,师傅教我的字我都要认全了!都不做数?你……你别跑……!”
薄雾蒙蒙,陆与时心情大好,驾马远行,宋诩紧追不舍,一路吵吵闹闹好不欢快。
主房内掌了灯,宋思筠难得平静,一手托腮,一手捧了冰裂纹的瓷壶,看着茶水缓缓浇进杯子里,水雾蒸腾,向上描着眼尾眉梢,似乎冲淡了神情里的几分算计。
“人到哪儿了?”他轻抿了口茶,眉头微蹙。
小厮垂手而立,一副乖顺的样子:“回老爷,城郊五里。”
宋思筠把茶杯放回桌上,语气沉重:
“到头来,还是……保不住这安稳日子了。”
小厮抬头道:“老爷还要派人跟上去吗?”
“不必了,陆先生也在,等出了整个江南地界,就安全了。“
“是。”
掸了掸袖子,宋思筠眼神一暗:
“有人想要他的命,怕是忘了他爹是谁。”
山远近,路横斜。
沿途的景色并不错,一路上宋诩难掩兴奋,中途雇了辆马车,见到什么新鲜的好玩的就统统买下来,把自己浪费的本性暴露无遗。
陆与时去医馆买药回来,盯着小厮往车上搬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摸了摸逐渐瘪下去的钱袋,转身看到宋诩说要先走一步,跟个小孩儿一样蹦蹦跳跳跑出门,蹿上马车开溜,再想到这人授任之地那些纯朴善良的无辜百姓,只觉得脑仁疼,不由得添上几分愧疚。
不过一个时辰,路边茶摊上休息的某人开始坐不住了。
顺着城外的官道,陆与时一路法术加飞奔,终于在半个时辰内追到了距离驿站三里远的密林。车夫和小厮倒在一旁惨不忍睹,地上是几个黑色的鬼面具。马车还在原地向一侧倾斜,车帘被掀开挂在另一侧,里面除了一股散开的烤肉味儿,并没有他要找的人。
除此之外,身后隐隐浮动的酒香逐渐接近,让人心头一颤,久违的熟悉感和不安弥漫开来。陆与时及时回过头,用手接住了那人刺过来的一剑。
缠斗开始,对面那人手执短剑,看似毫无章法,却招招狠辣致命,还是那张稚气未退的脸,衣襟上还粘附着油渍,身影骄捷迅疾,先前那副纯良无害的神情完全褪去,瞳色也换成了赤红。与之相比,陆与时无论在武力还是体力上都毫无优势。
僵持了一段时间,眼见这人杀意更甚,陆与时索性受了他一剑,利刃狠狠划过颈窝,刚刚恢复人形不久的身体元气尚缺略显摇晃。这一剑让他停下动作,有了看清对手面部的机会。
果然,宋诩眯着眼,表情变幻不定很是复杂,他松开手,利刃落地,眼睛直盯在陆与时颈间暗红浸润的伤口,神色愈加复杂,末了,瞳仁赤色渐渐褪去,整个人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惊愕地把手伸向那处有些可怕的伤口。
陆与时借机劈下一记手刀,让他闷哼一声身体软了下去,从地上捡起一段较粗壮的木枝念诀引燃,左手抄起地上这人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往回走,还没把人送上马,意外地在脚下踢到一件圆形硬物,低头一瞧,又一个果不其然,是陈年窖藏的小酒壶。
从刚才那种杀气来看,宋诩馋嘴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人生来滴酒不沾,沾了短时间内还可能安全。等酒气上涌,就算是师傅那种级别也只能和他打成平手,造成的后果绝对能给有幸见过并活着的生物带来不小的心理阴影。
换个方式解释,别家人喝醉撒酒疯辣眼睛,自家人沾了酒就很可能要人命。
颈间的伤口似乎是痛得麻木,渗出的鲜红同胸前的褐色相混,陆与时只是草草包扎,半拖半抱地把自己怀里的少年送上马,捡起包裹斜挎在肩上,牵着马朝逐渐浓重的夜色里走去。
湿凉的露水在宋诩脸上铺了极薄的一层,有一只手轻柔地替他拭去,无奈而复杂的眼神落在怀里昏睡的人身上,陆与时慢慢推开驿站上房的门走进去,有些不愿地紧了紧环抱着他的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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