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捌
天色尚早,鸟雀喧闹的声音格外清晰,一缕阳光悄悄钻入窗檐,在阴影处匿迹。
“大人……醒醒……”
“大人……”
衙役弯下腰,对着公文堆里熟睡的某人喊了几声,有人忽然拍上了自己的肩膀。
陆与时撸起袖子,折扇重重地敲上宋诩头顶。
成摞的纸张书本忽然塌下来。
“牡丹!”
气氛在骤然间安静。
“牡丹?”
没有熏香炉没有点心,更没有黏人的猫,只有某个面无表情的妖怪,一手戒尺一手折扇,随时准备“问候”自己的脑袋,恨不能比老塾师更严厉。
“天亮了?”
宋诩揉了把脸,晃了晃脖子,眉头微蹙,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陆与时放下手里的东西,挥了挥袖。衙役躬身退下,顺道关好了门。
“今日休沐,大人可有意随属下去白虎寺走走?”
扒开那堆公文杂物,宋诩从中找出自己的官帽,上面那两条长流苏缠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索性朝旁边一递。
从跳上马车到这里的四十天,宋诩被日常工作折腾来折腾去,脸上原有的婴儿肥褪去,整个人清减了不少。
陆与时顺手接过,默默解开,耳边传来他疲惫的声音:
“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还有这么多烂摊子等着我收拾。没等出门,就先出殡了。”
“说什么胡话!”
陆与时抬手就是一扇子,力道十足,宋诩敢怒不敢言,只好瞪回去。
“昨夜有人送了这个过来,说是一定要交到大人手里,还有这封信——”
还是那一方小巧的令牌,信纸是上好的生宣,寥寥数行瘦金,字虽不多,写的倒是端正有力,称得上漂亮。
“不是吧……”
宋诩累的头疼,目光落在信纸上,扫了几遍,抬头问道:
“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儿?”
陆与时耐下心细看,心底的猜测一步步得到证实。
见过逃婚的,没见过玩上瘾了连皇宫都不想回,索性带着一帮男人到处溜达游山玩水,还想来寿州见见世面。
听完陆与时的翻译,宋诩颔首沉思。以他那半日对叶韫的了解,除非是走投无路,编出如此拙劣的理由四处流浪,一国储君断不可能做的出来。
不过……
“我有个想法。”
宋诩抬起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骤雨初歇,落叶沿着石阶一路蜿蜒向上,混了薄雾的湿凉清寒,浸入云端。
青苔满阶砌,白鸟故迟留。
陆与时换了个姿势,安安静静窝在宋诩怀里,那对碧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最终抵不过困意,发出一阵阵惬意而舒适的呼噜声。
“言予!”
不远处有个身着绛色广袖的少年,缓步走下台阶,对着他挥手,眼里是盖不住的欣喜。
“言予怎么带了只狸猫过来?”
多日未见,叶韫圆润了不少,像是换了个人,满脸好奇,藏在袖里的双手蠢蠢欲动。
“这……非要跟着,不然就挠人。我这胳膊压的酸疼,殿下要不要来抱会儿?”
刚刚松手,陆与时瞬间挣开眼睛,两只前爪死死扣住宋诩的袖子,后腿借力一踹,整只猫挂在宋诩手臂上,拼命往他怀里钻。
叶韫伸出一只手,好奇的戳了戳那片柔软顺滑的皮毛,被陆与时喉间充满敌意的声音吓得缩回去。
“这么凶……”
话音刚落,只见狸猫亮了亮爪子,朝着面前的胳膊挠下去。
宋诩面带微笑,为了难得的形象憋住那句脏话。
“嘶……这猫,挠几条疤还非要左右臂凑个对称……”
“算了言予。本宫有要事相商,请随我来。”
给怀里的陆与时顺好毛,宋诩裹紧斗篷,跟在随行的十六身后。一行人一只猫绕着半山腰,径直朝山上步行。
半个时辰过去,一座爬满青藤的凉亭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还有急躁而清晰的虫鸣。凉亭后不远处有扇木门,破旧不堪,同样缀满翠绿,快要和整片森林融为一体。
宋诩朝四周张望,漫不经心的问:
“这里是?”
“白虎寺。”
“啊?”
方圆五里内,目所能及,除了这座凉亭和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只有漫山遍野的杉木林,抬头去看,居然望不到顶。
“白虎晨鸣,雷声于四野。居我大彧西南方位,属少阴。这白虎寺不拘于一处,竟是为了契合这整座山的方位……”
提到风水,叶韫一时陷入沉思,说的云里雾里。可惜的是宋诩这头牛,琴再怎么弹,都不可能了然于心。
“这不就是座荒山?庙呢?”
宋诩挠头,怎么也想不通。一旁沉默许久的十六突然开口,声音像是平静无波的湖水:
“殿下是说,寿州居西南方,这整座山又是寿州至西,便是白虎寺,没有僧人没有香客。大彧自建国百余年来,最是重文轻武。百余年前,太祖皇帝灭五国,合六为一,为安民心下罪己诏,发誓绝不轻易动武。这荒山……”
叶韫接道:
“这荒山,曾是前朝九万士兵枉死埋骨的坟茔。”
“……”
宋诩听的后背发凉,不自觉的退半步,再无法镇定自若:
“不……不知殿下,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要做什么?”
“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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