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再问故人已成空

再次见到皇帝，满意除了满心的畏惧，还有满目的惊诧。

眼前的老人依然威严令人生畏，可却也衰老得让人怀疑是不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跑。

皇帝，

太瘦了！

皮包骨的那种骨瘦如柴！

除了那双依然锐利到让人恐惧的双眼，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蜡黄和灰白。

黄帝的身体已经衰败到油尽灯枯之感，可仍然改变不了这个老人给人带来的压迫和恐惧。

上位者，哪怕是真到了死亡的那一刻，也有着他该有的体面和气魄。

更何况他还会以为权利顶峰的那个人。

“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意跪下重重的磕头。

荣姑姑看了一眼地上的满意，走到柳公公身边轻声耳语。

柳公公的视线在满意身上走了一圈后，恭敬的看向皇帝，得到首肯后，这才高唱。

“起来吧。”

满意微微颤抖的爬了起来，将一个小人物的惶恐不安表现的淋漓尽致，柳公公的眼底闪过一抹满意。

而皇帝此刻正半躺在金色的锦被中，浑浊的双眼微眯，一旁伺候着的柳公公弯了弯腰，一甩拂尘，高唱。

“赐座！”

随着柳公公这一声落下，立马有一个小太监搬来了一个小马扎，安放在了满意的身后。

那带她来的荣姑姑，此刻正端着一个玉碗跪在了龙床前，由柳公公接过去，小心的伺候着皇帝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满意离得有些距离，看不清皇帝在喝什么，但满鼻翼苦涩的药味已经给了她答案，她依然不敢坐，只规规矩矩的站着，直到皇帝一个眼神传来，柳公公立刻喝道。

“皇上隆恩赐座，姑娘该感激涕零才是。”

满意不敢有任何表示，诚惶诚恐的挨着个边子坐下了。

一屋子，只有一个柳公公并一个跪着的荣姑姑和她，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可满意知道，这森严的皇宫，皇帝的寝殿，隐着太多看不见的人，便是外面的侍卫便有百数之多，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以让这些人倾巢而出。

寂静的房间内，只有汤匙碰撞玉碗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以及皇帝吞咽的声音，过了很久，皇帝终于喝完了一小碗药汤，这才缓缓擦着嘴唇，将视线投在了她的身上。

“听说你在十里镇过得很好。”

皇帝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

满意不知道皇帝这句话什么意思，只能惶恐的跪了下来，皇帝平和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耐，这一次没有叫她起来，满意乖乖的老实的跪着。

“忠勇侯府内里不管怎么肮脏，规矩倒是教的不错。”

满意将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静静的听着皇帝意味不明的话，心里百转千回，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听到忠勇侯府了，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又觉得那些猜测有些匪夷所思，可不安感却在心里越来越重。

皇帝见她这副模样，眼底的不耐越发浓郁，甚至还带了些许的怒气。

“去，讲给她听。”

竟是一幅不愿与她多说的口吻。

可，为何内里藏着一丝恼怒和不甘？

“诺！”

柳公公恭恭敬敬的应下，转身对满意时，已是另一幅居高临下的嘴脸，带着满眼的不屑，可惜这些满意都看不见，她只管低着头，将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里。

“满意姑娘大概不知，从前的忠勇侯府的三公子，名满天下的麒麟才子裴琛，如今在西北做了齐王手中的一把刀，杀敌无数，建功无数，引得齐王都来给他讨恩典，如今已经受命为三品骠骑将军。”

满意低着头，心里已经惊涛骇浪。

原来，那个人并没有死去。

他还活的好好地，甚至当了三品将军。

一时间，满意说不上来是开心庆幸还是无措害怕，又或者两种情绪都有，只是在这个时候，她什么表示都不能有，只能低着头跪在这里，静静的等着柳公公说完他未说的话。

“西北齐王把守多年，屯着整个大越国三分之一的兵力，如今这裴琛帮着齐王收付了雪国三十六部，几乎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西北王，皇上有所担忧，希望派你去西北打听一下情况。”

满意露出一个苦笑。

竟是如此吗？

原来皇帝想起她，竟是因为担心齐王要反了吗？

“三年前，皇上念你在忠勇侯府的案子上有功，给了你恩典，如今应该是你为皇上分忧的时候了。”

是了，三年前！

三年前皇帝居然饶过了她一个小小的忠勇侯府的婢女，何等的神奇，可更神奇的是，还特意下旨消了她的奴籍，还让她保有十里镇三少爷给她的一切，这一切本身就十分的不合情理，可笑她一直以为是因为那封信才获得的恩典。

“这个你收好，到时候去到西北，自有人会跟你联系。”

满意的眼前被丢过来一个玉佩，说是玉佩更像是个无事牌，坠着繁杂的小巧精致的璎珞，一看便是女人喜欢的样式，满意将那玉佩抓在手心，依旧是沉默。

“你数来是个胆小的，朕承诺你，他日完成朕所托付的事情，依旧还你自由安宁的日子。”

这句话充满了诱惑，带着些许的安抚。

满意的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嘴上却十分的恭敬。

“谢主隆恩！”

皇帝的身体很虚，摆了摆手，柳公公便着荣姑姑将满意带了出去。

还是那个偏殿，不同的是，她已经准备要上路了。

“这两人据是宫里的好手，柳公公特意安排的，定能安全送你达到西北。”

满意抬眼看去，是两个样貌十分平凡的女人，都是侍女的打扮，只是面容十分的冷淡平静，连眼底也是漠然的，她大体能猜到这两人的真实身份，宫廷总是能培养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人才，比如死士。

荣姑姑是皇帝还在浅邸时奶娘的女儿，跟着皇帝几十年，到底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所以对着满意，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的倨傲，但也是冷漠的。

“一应事务都由她二人负责，此去西北路途遥远，满意姑娘只需顾好自己的身子，安全到达便可。”

满意无甚表示，只是安静的站着，听着安排。

大概也是因为她太过安静了，或者说表现得太乖巧听话了，最后离开皇宫的时候，荣姑姑居然多年了一句。

“皇上早已派人传信给了骠骑将军，说你不过一月就到。”

听到这话时，满意正一脚才上了车辕，她怔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这句话是在告诉她，她去西北无论是对西北王来说，还是对三少爷来说，都不是秘密，甚至是公开的，她不懂皇帝这样行为的背后深意，只铮铮然的感觉到茫然和苦涩。

三少爷大概是恨着她的，他给她安排了最好的退路，可她却是那压垮忠勇侯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灭门之恨，死里逃生。

都该是任何人都无法过去的坎儿。

满意跨过车辕，进到车内，伴随着马车的缓缓前进，她的心里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