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梦之不知身是客

出发后的第十天，满意病倒了。

风寒来势汹汹，便是双采和双蝶也没有想到会如此的严重。

当天夜里，满意发起了高烧，万幸的是，她们虽然走了十天，可还没有出关，那么找大夫便没有那么难了。可边陲小镇，哪里有什么医术高超的大夫，虽也能看些头疼脑热的，但是满意已经烧到满脸通红，嘴皮上憔，半点也没有一点活络气了。

来来往往，双采把所有边陲小镇的大夫都找了遍，可惜每一个过来看的，都是摇头叹息，称看不了，需要去大的城镇找更好的大夫。

双采和双蝶的任务是安全的将满意送到西北，如今满意这个模样，两人也心慌不已。

“实在不行，咱们飞鸽传书回京禀报实情吧。”

看着床上已经烧糊涂了的满意，双蝶皱着眉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听得双采这般说，她略微一思考，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任务是送她去西北，活着送过去，所以她不能出事。”

双采何尝不知道这点，作为被培养的为数不多的死士，这个任务原以为是最简单的任务，可谁承想这么一个女人，既然娇弱到只是昨天在荒郊野外露宿了一宿，居然会感染风寒到似乎就要死去。

“如今她这个样子，怕是挺不过去。”

双蝶看了一眼床上的满意，捏了捏拳头，转身往外走。

“你看着她，我最迟明日就归。”

双采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去？”

双蝶剥开她的手，依旧往外走。

“死忙当活马医吧，我去找药，你等我回来。”

这一次双采没有拦住她，因为所有人里，只有双蝶是懂些医术的。

满意烧的迷迷糊糊的，看似昏昏沉沉毫无意识，可她依然能感受到外界的声音，只是头昏到让她感觉那声音离自己特别的遥远。

恍惚间，她大约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忠勇侯府还在，她也还是那个三少爷的贴身大丫鬟，她记得，这一日似乎是三少爷十九岁生辰。

“满意，过来。”

满意本已经铺好了床铺，听到三少爷叫她，忙将床围放下，走到了三少爷的跟前。

“三少爷！”

裴琛望着眼前出落的越发动人的满意，眼底闪过一抹柔和的笑意。

“今日也忙了一天了，累吗？”

满意有些讶然，但处于这么多年的习惯，她还是如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累的，三少爷累吗？”

虽是他的生辰，可贵勋之间的交往总是利字当头，这一日本该是他最开心的日子，可忠勇侯府不是一般的人家，在京里也算是一等贵勋，再加上三少爷裴琛麒麟才子的名头太过响亮，生辰日却成为了他最累的日子。

大概是她眼底的心疼太过明显，裴琛眼底的笑意越发的浓厚，便是嘴角也微微翘起。

“倒是有些饿了。”

这一日上门祝贺的人太多，酒是喝了不少，吃食却是少得可怜。

满意欠了欠身，眼底有些星星点点的光。

“奴婢早就吩咐了厨房给您温着一碗鸡汤面，这就去端来，您稍等。”

裴琛点了点头，满意便往外头去，不过片刻就回来了，端着一个枣红色的托盘，上面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碗，刚入门便闻到了浓郁的香味，本不过是找个借口与她多说几句话话，此刻闻着这味竟真的多了几分馋意，便是连胃里也涌现出了几分渴望。

待到那碗她口中的鸡汤面放到了他的面前，他的眼底也染上了几分惊讶。

他捏着筷子从橙黄诱人的汤里挑了一根面条，长长的，不断的，拉了许久还未见底，他抬头去看，难得的在她的眼底看到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心底越发的温软起来。

“你做的？”

满意含着笑轻轻点头。

“奴婢老家有个习俗，便是生辰这日要吃两个荷包蛋，还要吃一碗面，这面只能是一根，且吃的时候不能中断，寓意着长命百岁安康一生，所以这面也叫长寿面。三少爷今日生辰，理应吃一碗这样的面。”

裴琛弹着筷子去翻面，果然在碗底看到了两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

“从前怎么没见你做过？”

满意抿着嘴笑，见他看过来，连忙敛了笑意，老实本分的回话。

“从前奴婢并不是您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是伸不得手的，不然旁人要说奴婢另有所图了。”

这话倒也有几分真。

“从前你不是我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可却是我身边唯一的贴身女婢，怎的伸不得手？”

满意禁口，觉得三少爷真的是一点也不好糊弄，不得已说了实话。

“其实这不是奴婢老家的习俗。”

裴琛此时已经开始吃面，听了这话刚想说一句，想起她说的这面不能断，便只顾着吃面了。

满意站了一会，看他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吃了面，从头到尾都没断过，又夹了荷包蛋开始吃，担心他吃多了晚间积食，便有些想要劝一句，可话是自己说的，这会儿让他不吃了，总觉得寓意不好，一时有些纠结。

可就是她纠结的这会时间，裴琛已经将两个荷包蛋都吃完了，只余下半碗鸡汤，是如论如何都喝不下了。

满意忙端了茶水给他净口，又拿了温热的帕子给他擦嘴，这才收拾着碗筷准备端出去，却听得他问。

“哪里听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规矩？”

知他问的是这面的事情，满意也没有隐瞒了。

“咱们院子里新来了个一个小丫头，家里是黄溪那边的，便有这样的规矩，说是而立之前一根面加两个荷包蛋寓意长命百岁，不惑之年一根面加三个荷包蛋寓意千秋长寿，等到了花甲之年，一根面加四个荷包蛋寓意.......”

“怎么不说了？”

满意抿了抿嘴，觉得今夜的自己是有些放肆了。

“那话不能说。”

裴琛来了兴致。

“怎的不能说？”

千秋长寿都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但见她真的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便知她是真的不敢说了。

其实并不难猜，千秋之后是万寿，那是皇帝才能有的规制，哪怕这屋没有别人，这话也已是大逆不道，她不敢说其实太过正常了。

“今日这面甚好，你的心意我已知道，去吧。”

满意不再停留，断了碗筷走了出去，顺带还给关了门。

外面冷风呼呼的，正是小寒。

忠勇侯府三少爷裴琛，麒麟才子的生辰日是腊月十四，这一日冷的出奇。

满意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还记得三少爷嘴角那抹温柔的笑，可等她看清床边站着的双采和双蝶，心里的那点柔软顷刻间都化成了苦涩的味道。

“姑娘可算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三日了。”

双采说这话时，多少透露出了一点点的不满。

鬼知道这三天她经历了怎样的压力。

第一天双蝶未归，眼看着这人已经进气少出气多，她以为她没救了，好在半夜双蝶赶了回来，给她灌了一碗汤药，吊着她一口气。到了第二日这人热度没下，浑身又起了红红的疹子，倒有些中毒的征兆，双蝶却说没事，不过是给她用的药猛了些，再灌一碗，能发汗，便是挺过去了。果然这一日下午她开始大量发汗，大冬天的连床褥都湿透了，她守了她一晚上，到了今日早上这人似乎退了烧，给她换了一身干爽，床上也换了一套，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不，刚吃了午饭，人醒了。

她心里感叹她和双蝶的命算是都保住了。

虽然庆幸，可说出的话多少还是有点怨气的。

像她们这种身份，死于争斗好过死得憋屈。要是真为了这么个娇弱的女人丢了命，她死了也能再呕死一次。

相较于双采的愤愤不平，双蝶更为平和一点。

她伸手摸了摸满意的额头，温热的，是正常的温度。

“姑娘可要用些什么？”

“我想吃碗面。”

双蝶微愣，似乎有些意外，但到底没说什么，给双采一个眼神，后者努了努嘴，扭身出去了。

“姑娘身体可还有那些不舒服？”

满满轻轻地摇头，除了有些疲乏，其他都好。

双蝶没有再问，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直到双采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

“这破地方，想要碗清汤面都难，全是羊肉啊牛肉的。”

可端到满意面前的就是一碗清汤面，对于病中的满意来说，是最好的食物。

满意心中是有些感激的，默默的将一碗面都吃了个干净，便是汤头也喝了几口，最后还是双采怕她吃多了，强制性给端走了。

“你可别吃太多了，回头又该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