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真相原是如此痛

满意并不隐瞒什么，到了这个时候，隐瞒依然是无用的，还不如坦然告知。

于是将皇宫里见到老皇帝时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西北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据实已告，只是听得她的话沉默了好一会，才又开口。

“你如何会觉得怪异的？”

那等秘药当年便是从忠勇侯府流到了皇宫，也正是因为这个秘药成为了忠厚候府覆灭的开始。

他和裴琛心里都明白。

满意抿了抿唇，她和裴琛之间最难解的仇恨，便是他认为是她成为了最后挥向忠勇侯府的那把刀。

哪怕忠勇侯府罪有应得，可这最后一刀不该是她落下。

她一直都想解释清楚，在整个事件中，她确实对不起裴琛，可那最后一刀不是她，不，那最后一刀确实是她，可她只是成为了别人手中的刀。

“我.......”

满意犹豫了片刻，仿佛下了某种决定，低声道。

“其实忠勇侯府一直有皇上的人，那人便是老太君身边的秦嬷嬷。”

裴琛猛然瞪眼，看着她的眼底冒着森冷的狠戾。

“你说什么？”

秦嬷嬷？！

忠勇侯府的老人，是老太君待字闺中时便跟在身边的老人，怎么可能是老皇帝的人。

便是西北王也有吃惊。

满意知道裴琛不愿意相信，秦嬷嬷对裴琛的意义一点也不亚于老太君，在情感上，秦嬷嬷也可算得上是裴琛的祖母，很得他的尊敬和爱戴。

所以他不相信这样的老人会是那个皇帝安排的人，满意是理解的，可无情的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是秦嬷嬷给了我那个密信，也是秦嬷嬷着人送我去的皇宫见了皇上。”

裴琛的眼前不自觉的闪现过于秦嬷嬷的一切，那个从小便十分疼爱的他的慈爱老人，总是会在他跌倒时温柔将他扶起来，细心叮嘱他要小心的老人。

怎么会呢？

西北王不禁蹙眉，看着满意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

“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日我被秦嬷嬷着人送进了皇宫，而带我去的那个人便是秦嬷嬷的儿子，当时的御前带刀侍卫秦青。”

秦嬷嬷一生未嫁，怎么会有儿子？

而且还是御前带刀侍卫秦青？！

西北王眼神微闪，感觉这里总有说不通的地方。

裴琛的脸色阴晴变换，满意知道他不信，就像她当初一样，她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秦嬷嬷不仅是忠勇侯的老人，也是老太君娘家陈府的老人，她如果曾经有过孩子，怎么会毫无生息？”

面对西北王的疑问，满意扯出了一个有些伤感的微笑。

“老太君嫁进忠勇侯府后，曾借口身体不好，在京外的温泉庄住了整整八个月，当时是带着秦嬷嬷一起去的。秦嬷嬷便是在那个时候生下了秦青。”

西北王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在高门大院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孩子.......”

满意点了点头。

“秦青是老侯爷的孩子。”

西北王的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那么事情便说得通了，一个丫鬟却怀了自己夫君的子嗣，老太君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恨，可以想象那个孩子的下场，是一定会被处理掉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老太君还将秦嬷嬷留在了身边，并且从两人的相处上可以看的出来，老太君对秦嬷嬷十分的信任，不管什么样的秘辛都有秦嬷嬷的身影。

“老太君自认一些都瞒得很好，这些年秦嬷嬷对老太君也是十分的忠心。因为她一直愧疚，愧疚自己曾经对不起老太君，跟老侯爷有了首尾还生了孩子，尽管那个孩子没活，可她还是愧疚，再加上老太君从未因为这件事苛责她，甚至还为了她在温泉庄住了那么久，以至于冷落了老侯爷，让老侯爷接着这样的借口连纳了两个妾室进门，生了几个庶子庶女，这让她自觉十分对不起老太君，所以对老太君言听计从，从未有过二心。”

“那后来她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自然是秦青自己找上来的。当年老太君让庄子上一个老妈子去处理这个孩子，可谁曾想那老妈子并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就想着不过是个丫鬟的孩子，反正见不得人，不如卖给那些无儿无女的，还能得些钱财，于是便没舍得弄死。”

“那老妈子就没想过这孩子的来历可能不凡？”

“那老妈子只以为秦嬷嬷得老太君看中，愿意为她蛮下这样大的错误，且老太君平日里为人都是以敦厚纯善示人，所以那老妈子才生了恶胆贪念。”

“但不巧的是，老侯爷不知怎的就知道秦嬷嬷怀了他的孩子，且还被老太君带来了温泉庄，竞也追来了。至于老侯爷来了以后，和老太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是老妈子却被人发现死在了温泉庄十里外的一个斜坡下。从此便无人再提那个孩子，他们都当他已经死了。”

"那秦青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裴琛的脸色阴郁，狠戾沙哑的嗓音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寄出来的一般。

无论忠勇侯府对外如何，对别人如何，在他这里，无论是老太君还是老侯爷，又或者侯爷和侯夫人，或是秦嬷嬷，均是真心爱护他的。

“大概真的是巧合，秦青是被随着皇上微服出巡的秦大统领救下的，后来便被秦大统领收为了养子。”

西北王却知道，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他的父皇有着太强太强的掌控欲，所有他认为应该警惕的朝中大臣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大概忠勇侯府的一切龌龊都在他的眼底，等的也就是那么一个时候，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秦青。

如此，秦嬷嬷的背叛便也说得通了。

可见当年秦嬷嬷和老侯爷之间是有几分情谊，所以那个孩子变成了秦嬷嬷心里的遗憾。

压抑了自己几十年，愧疚了以为对自己好的主子几十年，最后才得知她的儿子本可以活的好好地。

便是那个她一心维护的主子，才导致他们母子的骨肉分离，甚至她自认对自己十分好的主子甚至是要杀了自己孩子的，心中哪会不痛恨。

“秦嬷嬷为何会找你？”

满意脸色有些苍白，她甚至不敢去看裴琛，那些曾经困住她在梦魇中挣扎又无力挣脱的愧疚和痛苦，此时终于有了可以赎罪的机会。

那些自己曾经的妄念，那些不甘和愤怒，和失去孩子的愤怒，终于可以全部都摊在他的面前，让他知晓也任他评判。

“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满意看着裴琛震惊的神色，心底泛起一丝难以描绘的苦涩。

“我的那个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在我肚子里动，可就是那么个已经鲜活的孩子，被侯夫人一碗药送走了。”

她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挤出来一般的僵硬，透着一股不敢不忍却不得不面对的疼痛。

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回忆，可此时再提起来，任然没办法忽视那些残酷的画面，那些被埋藏在身体深处的恨，每每让她想起心口都窒闷难受。

满意低下头，看着茶杯，眼眶红的吓人，却固执的不肯让眼泪掉落。

“我知道秦嬷嬷失去孩子的痛，我甚至从她身上看到了我自己，那个时候我看她我就在想，是不是眼前的秦嬷嬷便是几十年后的我。”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烈的悲伤和绝望。

“秦嬷嬷说，她不希望我还走她的老路，让我争一争，便是不能成为夫人，也该是个贵妾，不能由人随意拿捏。可她不知道，我心里其实早就生了妄念，我不甘这样被定好的未来，我更不甘我爱的人将来要与人分享，我更不甘更恨为何我的孩子不能好好地活着来到这个世上。”

“身份，地位，这些似乎都在告诉我，我有多么的不配。我可以接受这样的不配，可为何我的孩子却要因为这样的不配而丢到性命，他甚至来不及出来看一看我。”

“所以，当秦嬷嬷给我那些东西，让我去皇宫，让我当着皇上的面揭发的时候，我去了。”

说到这里，满意终于坦诚了自己内心最黑暗的一面。

她直直的看着裴琛，无视他此时眼底和她一样的深沉的痛，像是终于找到机会一般，她将自己所有的痛和恨都砸向他。

“我想让我的三少爷也能从云端跌入凡间，没有了身份，没有了地位，这样他便和我一样了，他便只是我的了。不会再有人来跟我抢他，也不会再有人跟我说，我和他在一起不配，我的孩子也可以安全的来到这个世上，甜甜的叫我一声娘。”

“所以，我明知道那些会对忠勇侯府带来巨大的伤害，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悔当初的行为。”

她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下来，顷刻间便糊了整张面容。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以为便是有了那样的证据，皇上还是要顾念忠勇侯是世袭的爵位，便是有再大的罪过，也不过是被剥夺了爵位，沦为庶人。”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不管是什么功名爵禄，皇帝想要臣去死臣便只能去死。

如果知道，哪怕她心中再有妄念，再不甘，再恨忠勇侯夫人，她都不会让她的三少爷去死的。

满意终于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她去求过皇帝，她不在乎忠勇侯府怎么样，只要她的三少爷能活着，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却是她的三少爷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她癫狂过，怀疑过，也着人去找过，可没有找到尸首，她便抱着一丝希望。

她让自己好好活着，她相信只要她的三少爷还活着，总还记得那个他送给她的庄子，记得那个在庄子上等着的她。

所以她孤独的将自己封闭在那个庄子里，守着那里，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她甚至觉得她可以一辈子不见任何人，但，她忘记了，有些事情，不是她想结束就能结束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

说的大概便是她。

“我以为，我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所以，我做出了我认为正确的选择。”

她是个懦弱的人，她有太多的私念，太多的自私，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裴琛。

“对不起！”

一滴泪滑落在她的眼角，顺着光洁的下巴低落在杯盏中，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裴琛低着头，额头的囚字因为主人强烈的隐忍一抽一抽的抖动着，两条眉头近乎拧成了一条直线。

他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却是虚无的视线，眼眸中充满了红色血丝，眼神狂乱。

看的出来他在极力压制，极力克制。

西北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知道这对他的打击很大。

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可那也是裴琛的孩子，而裴琛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这两年，他是看着裴琛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曾经他有多爱满意，这两年便有多恨满意。

而此时满意的话像是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个稻草。

让他的恨和痛苦，仿佛都成了一场笑话！

裴琛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咯吱作响，青筋暴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裂开来。

满意平静了一会，抬起的眼眸还隐隐带着泪光。

她说：

“将军，都过去了，我们都为我们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所以不要再让自己陷入新的痛苦中。

她希望现在的裴琛可以过得好一点，轻松一点。

至少不要被过去束缚，不要被她束缚。

裴琛身体一震，一种无形的冲击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会不会吓坏她，但他只能努力维持镇定。

这样的他，让满意心底更加的酸楚自责。

她抬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却被他一把抓住。

像是忽然爆发了一般，赤红着眼睛，嘶哑着嗓音，问她。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