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困兽之斗无奈何

如果当初她说了，结果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如果.......

裴琛忽然颓废了一下。

他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即便当初她说了，以他当时的情况，忠勇侯府的情况，可能结果会更加的惨烈，甚至他连她也会保不住。

满意张了张嘴，眼泪滚落下来。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只当是月信出了问题，因为这种事以前也有发生过。

可是腰腹的鼓起，让她越发不安，后来一个婢子的话让她开始怀疑，这才找了大夫来看。

满心欢喜以为要迎来她和他的孩子，一个神奇的小生命，却又在当天晚上因为侯夫人的一碗药而被断送。

到如今她还记得当时候侯夫人冰冷的面容，冷漠的嘴脸。

她说。

“不过是个上不台面的通房丫头，我儿正在议亲，怎么能让你这种小贱蹄子怀有身子。若是传出去，我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如今我只是打了你腹中的孽胎，并没有要你的性命，已经是念在我儿的面子上对你宽容了，你若还要生事，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便是最后老太君问起来，也是你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侯夫人眼中的不屑和嘲讽，鄙夷和唾弃，甚至对人命的不屑一顾都让她恐惧。

一碗苦涩的汤水无情的灌入了她的口中，她努力抗拒，甚至在被放开的那一刻，便去抠自己的喉咙，可那药已经入了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伴随着剧烈的腹痛，褪间的潮湿，让她清晰的感觉到，那个孩子从自己的身体里被剥离了。

满意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流，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半疼痛。

“将军，那时你并不在侯府啊。”

裴琛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眼中的痛苦浓烈像是一碗沉淀的墨水。

他一言不发的捏紧了她搭在她手背上的手，压抑的痛苦，让他整个人犹如一张绷紧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绷断。

她当年不过是一个卑微的通房丫头，是被卖进侯府用作给他做冥婚的，这种身份何其的低微，那些年要是不是老太君怕他再出事，便是她这冥婚的身份，怕是早早就被处理了，又哪里来的以后。

她是真的除了他，再无人可依靠的了。

而他，居然就那么放心的离开了侯府。此时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年的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护她的。

而他的母亲，那个永远疼他入骨的母亲，一点怜惜都没有，便将他的骨血生生的从她的身体里剔除了。

他的第一个孩子，在他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来了，却又生生的夺走了。

这样的事，便是他当初不知道，如今听她说来，也能想象当时的绝望和悲哀。

那样的痛彻心扉，他怎么能.......

满意的手猛然被拽紧，她吃疼的低呼。

“将军.......”

她的三少爷不应该是这幅模样，他是矜贵的，骄傲的，如今是冷静睿智的将军，不该是这般痛苦和悔恨的模样。

他本不该经历这些的。

她哽咽出声，声音沙哑的像是破碎的布帛，却又带着温柔的安抚。

“都过去了，将军，一切都过去了.......”

佛说有因才有果！

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一切的因都在她自己，又能怨恨何人呢！

望着她的眼泪，裴琛想伸手替她擦拭，但手抖的厉害，却是连一根手指头也无法抬起。

西北王看着面前的两人，重重的叹气。

“奉之，向前看吧。”

忠勇侯府没了，他的侯夫人母亲也早就过世了，满意可以怨恨，而他却是不可以的。

裴琛的目光一寸寸收缩，一股无穷无尽的黑暗朝他汹涌而来。

像是被人抓住的野兽，在无助的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那黑暗的深渊。

西北王爷不再试劝慰什么，总要给裴琛时间，让他去接受这些现实，而他相信以裴琛的心性，时间可以证明，他可以扛过去。

一个能够在战场上纵横睥睨的将军，也能够处理好这些足以令人崩溃的情绪。

“满意，说说你当初交给皇上的那些东西，跟如今皇上的身体有何关系？”

满意知道，这是西北王故意扯开话题，只是为了给裴琛足够缓冲的时间。

她擦干净了眼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缓慢开口。

“那是一个匣子，钥匙早就被秦青交给了皇上，所以我并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但我猜测应该是一些忠勇侯府的罪证，以及忠勇侯府的那个秘药。”

“当初我入府时年纪尙小，秦嬷嬷曾特意交代我不能碰三少爷的一味药。那时候，秦嬷嬷还特意跟我说，那药只有在三少爷身体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能用一粒，可是后来三少爷身体越来越好，那药便也没再服用过，常用来放药的匣子里不知道何时就没了那味道药。“

“后来这药在那日秦嬷嬷找我的时候，我又在老太君那里看到了。当时老太君昏迷着，是秦嬷嬷亲自喂了一粒，到那时我才知道，这药居然是可以吊着死人一口活气的，是可以跟阎王抢人的神药，便是已经油尽灯枯了，也能用着这药生生活着。”

西北王的眼底闪烁着一股危险的光芒。

“所以老皇帝其实早就不行了，因为这个药，才一直拖着没死？”

满意垂眸。

“秦嬷嬷说，忠勇侯府每年都要向城外的一个道观捐上千两的白银，忠勇侯府在那个道观供养着好几个道士，那些道士怎么来的不知道，只知道每年那个道观都会送来一个匣子，内里就放着那个丹药，名曰续命丹。据说每年来的道士都会一遍遍的跟老太君和老侯爷叮嘱，这药是一件逆天的宝物，违反了三常五纲，人伦天泽，是不能随意被使用的。即便是万不得已用了，也不可贪用，人命自有定数，不可随意更改。”

“我想那交给皇上的匣子里是有这个药的。当年我将那个匣子交给了皇上时，只问了一句可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我回答说应该是可以给忠勇侯府定罪的证据，然后皇上再也没有问我任何问题，直接被送出了宫。再后来死了太多的人，只有我活着，我想皇上也许并不想让人知道续命丹。”

老皇帝为什么放过她，她不知道，可她想老皇帝从一开始想从忠勇侯府得到了，只有这个续命丹。甚至老皇帝可能很早就知道那个道观的存在。

只是她不知道那道观和那些道士是不是还尚在人间。

西北王沉默的敲击着桌面。

撇开忠厚候府干的那些罪恶之事，单单是这一味续命丹便足够招来老皇帝的贪心和杀心。

要知道没有哪个皇帝是不想长生的，而忠勇侯府明明握着这样的神药，却从未想过要进献，不仅没有进献反而私下秘密圈养着可以制作这续命丹的道士，这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之罪了。

那么，忠勇侯府走到那一步，还真是不冤。

只是，

西北王再次落在了裴琛的身上。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满眼的猩红之色，一抹决绝在他的眼底浮现。

西北王看着裴琛。

“你想如何？”

裴琛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像极了黑夜里的鹰隼，他咬牙切齿的开口。

"既然是逆天之药，就该毁了。"

“你毁得了吗？且不说你在这千里之外，便是还在京中，如何进得去那警备森严的皇宫，就算你能进去，你可知道这续命丹现在何处？”

裴琛的捏着拳头，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寒芒。

“我会想办法！”

“你会想办法？”

这一刻，西北王觉得裴琛大概是被刺激的没了脑子。

“你确定你可以解决？”

西北王冷笑。

“不要忘记了，你就算如今升为三品骠骑大将军，我那个好父皇只是送了一个满意过来，而不是派人直接过来，不是他心软放过了你，而是他还没玩够。”

裴琛不甘，这样的不甘让他眼睛被烧的通红。

“那我该怎么办？”

西北王皱起了眉头。

他从来不认知这样一个裴琛。

不，应该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裴琛，哪怕是两年前，面对整个忠勇侯府的覆灭，却独留他一人被流放，曾经的麒麟才子额头被刺了囚字，他也没有表现出如今的模样。

像一头困兽，无助的咆哮着，想要将自己内心压抑的苦楚和悲痛以及愤怒都释放出来。

“你先别急，慢慢想！”

“奉之，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看看你身边的女人，这是老皇帝特意送来的，你可有想过他为何要这么做？”

西北王站了起来，拍了拍裴琛的肩膀，离开这个凉亭。

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雪花不知道何时飘落了下来，刚刚还感觉到的一丝温暖，此刻也只有了冰冷的触感。

四周的暖炉不知道何时灭了。

满意沉默的陪着裴琛坐着，哪怕双腿已经冻得毫无感觉，双手也是冷的像个冰块，她依然固执的安静的陪着这个默默伤心的男人。

从来，他都是她的心之所想。

她如何不能懂他的痛苦和绝望。

西北王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书案上还放着一份已经被撕开的信件，那是刚刚收到的密信，是他先前派去的死士传回的消息。

内容和满意刚刚说的差不多，他的那个好父皇是真的油尽灯枯之像，哪怕身体已经犹如风中残烛，但他却诡异的精神抖擞。

逆天之药续命丹吗？

确实应该毁了。

他的脸上换上了肃穆凝重的神色，眉宇间都是冷漠之气。

皇家无父子，只有权力争斗，谁笑到最后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他默默的铺开一张纸，快速的书写了一份密信，用自己的秘章盖好，须臾，书房便出现了一个人影，拿了那封信，快速的消失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