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曾经沧海无须纠缠

外面的天依然阴沉，不像是个除夕，大概赤兰府就是这样的天气，常年的处于低温。

从西北王府出来，满意跟着裴琛上了马车，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彼此安静的陪伴着。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马车内，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任何的杂音。

这一路回到将军府，两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最后，他和她站在了院门里，而裴琛终于忍耐不住，转过身来，看着满意。

她的脸颊因为这冰冷的天气，已经变的通红，一张本是樱红的嘴唇此时也被冻得有些清白，显然很不适应这里的天气，可她却依然端着一双湿润清澈的双眸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露出半点委屈。

他想到她说的那个孩子，一时心中剧痛。

为孩子，为她，也为自己！

“你.......”

“将军!”

满意柔声打断他，她知他要说什么。

“我从来没有怨过你！”

裴琛的心猛然一震。

“孩子.......”

满意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

“将军，当年之事，细细想来，其实都是我的过错。”

一个下等的奴婢，眼高于顶，想要求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和体面，本该是这样的结局。

满意的眼底复现浓浓的哀伤，像是一片乌云笼罩子在她的身上，让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忽略那锥心的痛苦。

孩子，没有了！

那个小生命，从一开始就没能留下来。

他甚至到现在才知道，曾经，他也有过一个孩子！

裴琛的心脏仿佛被一柄尖锐的刀狠狠地刺入又拔出，带出白柳透红的鲜血。

满意看着他眼底的痛苦，看着他曾经俊秀如今硬朗的面容上布满了胡渣。

“将军，是我害了孩子，也是我害了你，所以将军不必如此，谁又说的准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罪有应得呢。”

所以，别痛苦，别露出这样的表情。

裴琛的心脏一阵阵抽搐，他的手指松了又攥，攥了又松。

忽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你竟是这样的心态，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心态。”

裴琛颓废的松开了双手，他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对她的恨仿若是一场笑话。

他以为她当了那个背叛者，成为了压垮忠勇侯府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不是她送出了那些东西，哪怕那些东西最后也会被呈在御案前，但那个人都不该是她。

他记得他被判刑前最后的期盼，那时候他想，是她便是她了，只要她愿意再来看看他，他愿意相信她的一切作为都是有苦衷的。

甚至在等待的时间里，他连借口都帮她想好了。

可是到最后，他被戴上枷锁，带着脚镣被送上发配西北苦寒之地之时，她依然没有出现。

那时，他恨她，曾经有多将她放在手心宠着，便有多想啖她血食她肉，好叫她也知道他有多痛多恨。

可现在.......

裴琛的瞳孔猛然收紧，看着满意那双被泪水淹没的双眸，爆发出一声低吼。

“这一切怪我！”

如果不是因为他呢？

在那样的忠勇侯府，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他的欢喜只会给她带来灾难，可他还是那样做了。

是他将她推到了前面，变成了侯夫人整顿后院的标靶，让他们的孩子成为了无望的牺牲品。

裴琛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她的腹部，手指危颤。

这一刻，他的心被撕裂般的疼痛。这一刻，他的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另一个画面。

另一个，他和她以及孩子的画面。

那是一个和她一样漂亮讨喜的女孩。

裴琛重重的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情绪，眼底只剩下了坚定。

他说，

“满意，那个孩子还会再回来的，我们以后还会有一个跟他一样的孩子。”

满意的心里突然涌出来一股酸楚，她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

裴琛深吸一口气，抬步朝她走进，带着几分释然，也带着积分对未来的期盼，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满意，我们以后好好过！”

他的声音依然粗粝沙哑，可却温柔的足以将她淹没。

满意抬头看他，心跳越来越快。

她忽然觉得这大概都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在那个十里镇的庄园里，过着自我封闭的日子。

但裴琛的目光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仿佛在告诉她，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渴望，如今都可以实现了。

“好，将军，我们以后好好过。”

只要他不再恨她怨她，让她有赎罪的机会，让她能够待在他的身边，便是还是从前一般做个奴婢，她也是愿意的。

裴琛拥着她，望着天空渐渐飘落的雪花，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放松后的浅薄笑意。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笑意的咳嗽。

满意几乎时下意识的就推开了裴琛，却又在看到他微皱的眉头和冷然的面孔时，尴尬的垂下了头。

似乎，反应有些大了！

裴琛看了一眼羞红了脸颊低头的某个小女人，这才抬眼看向来人。

樊正阳本来还想调侃几句，可看他目光沉沉，心里莫名的打了个突，赶紧闭了嘴，摸着鼻子，露出一抹同样尴尬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

樊正阳明确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讲真的，虽然他和裴琛算是好友，可他沉着脸，他还是很怵的。

连忙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我刚从王爷那儿过来，今儿是除夕，王爷让我等都去王府吃年夜饭。”

说完，他看了看那背对站着的女人，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容。

“王爷还说了，有家眷的请携带家眷。”

裴琛皱了皱眉，略微想了想，倒也十分痛快的点了点头。

“知道了。”

樊正阳简直要吓到下巴了。

这人没否任家眷一说，这女人是谁？刚刚匆匆一睹，女人又穿着大氅，还真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

而且，裴琛这个冰块，比西北的天都要冷，怎么忽然就有女人了？

这事怪异！

他本来还要去办些其他事，这会儿也不急了，贼兮兮看着裴琛笑。

他那点小心思，裴琛自然是看的个一清二白。

“樊正阳，你最近很闲？”

樊正阳嘿嘿一笑，颇有些脸皮厚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这大过年的，谁不闲着？”

他贼兮兮的眨了眨眼，又意有所指的朝着满意挑了挑眉。

“更何况你还没跟我介绍这位姑娘呢，作为兄弟，我总得知道这位跟你关系，也好改称呼不是？”

本就是本冻得有些红的脸呀，此刻更是像染上了上等的胭脂，本就柔美的面容娇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樊正阳直接看呆了。

裴琛脸色微沉，眸色暗沉，便是嘴角也抿出了一个冷冽的弧度。

他的身体微动，挡住了裴正阳发直的双眼，冷声警告。

“你那双狗眼不想要了？”

樊正阳一噎，心里仍不住吐槽。

不就是多看了几眼吗？治愈这么凶巴巴的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就这还不告诉他什么关系呢，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暗藏奸情。

裴琛见他衣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脸色越发阴沉。

可樊正阳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还伸头去看，奈何裴琛这个小心眼的将人完全遮住，他一时竟无法突破，自然无法看清满意的长相，心中越发的好奇，动作也更加放肆，就差跑到裴琛面前去看了。

“你可以滚了！”

裴琛的声音淡漠如水，却蕴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樊正阳正觉这人将人藏着太过分，那厢裴琛已经拉着满意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樊正阳愣了一瞬，然后气的差点跳脚，直在后面叫嚷。

“裴琛，你也太小肚鸡肠了，大家都是兄弟，我不过是好奇她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

此话一出，裴琛不仅没有停下来，脚下反而越快，等到樊正阳不甘心追上来，那房门十分无情的当着他的面关上了。

樊正阳摸着差点被砸到的鼻头，在门外冷哼。

“裴大将军，你有本事你就藏着，最好今天晚上也别把人带去王府，否则我怎么也得撬开你这张嘴。”

门外很快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外面都安静了下来。

满意看了看被握着的手，微红着脸颊轻声开口。

“他是你的同僚，这样好吗？”

看得出来他们之见的关系很好，不然也不能如此行事，但满意还是有些许的担心。

裴琛却低头垂目看来，眼神复杂到让满意读不懂他眼底的深意。

“不用想太多。还有.......“

满意抬头，裴琛从那双水润的眼底看到了自己清晰的身影，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一份压抑和隐忍。

“以后看到他只当不认识！”

满意不知其意，却还是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恩！”

两人之间就这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交握的双手却能够感受到彼此却真切的体温。

两人靠得太近，近到能感到彼此呼吸的频率，错乱而有序。

满意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火热火热的，连带着手心也渐渐出了汗，她不敢抬头去看裴琛，只低着头，怔楞的看着他松开了她的手，复又将她的手掌摊平，然后一根一根的将其陷入他的手掌中，形成了一个五指交扣的局面。

不知是她的呼吸还是他的呼吸，快速而沉重，满意只觉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

她不知是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然缘何这梦中的一切会在发生在现实里。

裴琛的瞳仁猛地收缩，一双黝黑的双眸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他的手臂微微用力，迫使她贴近自己。

太近了！

满意能够感觉到他胸膛的剧烈起伏，还有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和独属于他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