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枫林坐望长辞外，炊烟袅袅映眸中

时光如梭，眨眼间谢宣城就快满六岁了，这也意味着结界即将打开，而藏身或者是被压制着困在结界里的灵兽终于要自由了。

倒也不是说他们出去后就会杀人放火，恰恰相反的是，他们会选择隐藏自己跟普通人生活在一起，或是回到妖界。或许有个别凶兽也有过屠戮人界的念头，不过有元清的咒印束缚着，倒也没本事乱来。

不过，大多灵兽定然会选择回到妖界。因为传闻数年前妖王失踪，妖界因此易主，如今还出现了内讧，若是回去说不定还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听闻妖界如今是由狐族掌管，狐族从前深得凤王信赖，根基也是较为稳固的，想扳倒他们一时间也是不可能的。

若真有谋反之心，还需从长计议。

如今结界将开，无论是面对妖界动乱心怀不轨的，亦或是向往人界生活的平凡的皆蠢蠢欲动。

用铃璐的话来说，就是：“这长辞山，早他娘的待不下去了！”

虽说多数灵兽是想走的，但也有人想赖着不走。比如那时不时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小殿……小祖宗。

谢宣城坐在练武场的边沿，透过那层透明的结界观望着清羽峰外的一切。结界随着时间越久，法力也越弱。从前根本看不到的外界，如今也清晰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不过这结界的防御力和约束力却丝毫未减，仿佛这层变得透明的结界只是为了让他们……或者说是他提前认识外界一样。

毕竟，这处也只有他和楚音书会来。

自从一年多前楚音书带着他来了这里，往后这练武场就成了谢宣城每日必来的地方。

起初楚音书还会担心他走丢了，或是踩中机关引发幻阵陪他一起来。后来谢宣城对这路也越发熟悉，且玉石阶梯那一段路上的阵法仿佛能认主般，无论谢宣城怎么跑都不会发动阵法后楚音书就放任他一人往山腰跑了。

现下还是清晨，山下炊烟袅袅，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在像是院子一样的空地上忙活。

楚音书跟他说过，这是人们早上起来做早饭了，不一会儿就该下地做农活了。

长辞山距离镇上有些远，因此住在附近的居民不多，加之元清又在这里布下了结界导致某些想上山的村民不得入内，此后就又搬走了许多。时至今日，只剩寥寥无几还坚守在这里的人家了。

谢宣城脸上带着观察的表情，眼神定定地看着山下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户人家，也就是方才在院子里忙活现下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吃饭的人家。

他看得出神，仿佛再看一会儿就能研究出什么花样一般。他很好奇，因为这是他目前还没有过的生活。他的认知里，在他身边除了哥哥其他的都是灵兽，因此他很好奇和一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生活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没有会各种术法的灵兽，没有漫山遍野的神奇草药，没有……不会没有哥哥！

那样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一个清冷好听却泛着漫不经心的意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谢宣城眸子一亮，迅速站了起来转身抱住了来人，甜甜地笑着喊道：“哥哥！”

十六岁的少年依旧身着红衣，眉目美如画卷，本该清冷凌厉的凤目现下却透着无尽温柔。

谢宣城喜欢楚音书注视着自己，于他而言，那温柔如水的目光是独属于他的，至少时至今日，只有他感受过这目光。

——很温暖。

楚音书轻声一笑，揉了揉谢宣城的脑袋，道：“方才在看外面吧？这么想出去了？”

谢宣城闻言一顿，他想起了之前楚音书跟他说的话。

三天前，楚音书久违的收到了一封来自外界的灵力凝成的书信，书信内容很简单，就短短一句话：六年将至，吾儿可安？

楚音书看信时，谢宣城就在他身旁站着，看着这封他不认识字的信，问他：“哥哥，这是谁的信？”

楚音书瞧着信，沉默片刻，决定把事情告诉谢宣城。

后来楚音书把谢宣城来到长辞山的原因，以及这六年之约跟谢宣城说清楚了。他本以为谢宣城会好奇他的爹娘，没想到谢宣城问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果我走了，哥哥会跟我一起吗？”

楚音书看着紧紧地搂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的谢宣城。他记得，他那日回的是一句“不会。”

他不骗他，这是事实。

谢宣城靠在楚音书怀里蹭了蹭，随后放开手，一双眸子有神且笃定地望着楚音书，道：“没有哥哥的地方，城儿不想去。外面是这样，哥哥说的皇宫也是这样，那里没有哥哥，城儿就不想去。”

楚音书一愣，“噗嗤”笑出了声。

“这话若是被陛下和娘娘听到了，说不定要治我和诱骗太子的罪名了。”

谢宣城稚嫩洁白的小脸上充满了疑惑，“他们为何要治罪于你？你不曾犯错，他们便不会治你罪的。”

楚音书眉峰一挑，蹲下身平视着谢宣城，笑道：“怎么不会？诱拐太子可是大罪，到时你若不乖乖跟着殿下娘娘回宫，说不定他们真会给我安上这个罪名，那时候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谢宣城顿了顿，瞳孔一瞬间涣散开，又迅速聚拢，定睛望着楚音书话锋一转，道：“那哥哥敢诱拐太子吗？”

另一个意识掌控了谢宣城的身体，换句话来说，就是另一个谢宣城出现了。

楚音书早已习以为常，不过面对谢宣城这话还是微微愣了愣神，才散漫地笑了笑，道：“若是我真的诱拐太子，可是会死的很惨的，你舍得？”

谢宣城沉默着，思忖片刻，又道：“那要是这太子心甘情愿跟你走呢？要是这太子死都不愿意离开你呢？”

楚音书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但也持续了一瞬随即恢复了那副有些散漫地模样，笑道：“殿下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这是定数亦是命数。”

谢宣城带着期望光芒的目光在“殿下”二字出来的瞬间暗淡了下去。

楚音书自从跟他坦白了他的身份后，时不时地就会用“殿下”二字来称呼他，另一个不懂无所谓，他可是很清楚这之间的疏离的。楚音书这是下定了决心要保持距离了。

那个他不想离开楚音书纯属六岁孩子对兄长的依赖，可他自己还清楚自己对楚音书的感情是不一样的，虽然不懂这是什么，也不懂自己是如何成为了被分离出来的意识，但他内心的想法无时无刻不是“不想离开楚音书”亦或是“想要保护楚音书”。他不知道这想法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的情意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以他目前的认知来看，他本是不该存在的，至少现在不该存在。

谢宣城沉默着，过了许久才又换上了那副纯真的笑脸，甜甜的说道：“明日城儿就要走了，哥哥再陪城儿放一次风筝吧！”

楚音书愣了愣，无奈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