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怀情者思之如狂，不得见念之成疾

次日一早。

天还未亮，楚音书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钻进了他的被子里。由于昨夜硬扛着咒印透支了妖丹释放威压，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还未恢复。

谢宣城往楚音书怀里靠了去，毫无波澜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眉头紧皱的楚音书。

梦中，楚音书进入了一片迷雾中。而他面前层层迷障后站这个隐约可见的人影，那人抬脚不疾不徐地向他走来。每向前一步，楚音书的心不知为何就会揪紧一分。

楚音书看着向他走来的那团黑影，不自觉地迈开了脚步。

他的脚步逐渐加快，那人也不断加快向他走来的速度。可这看似只有十来米的距离却怎么也缩不短。两人都在全速地跑向对方，楚音书有一种预感，这重重迷雾后的人定会是他思念万分之人，随着脚步的加快，他的心脏也愈发迅速地跳动着。

可这路依然无穷尽般，两人之间的距离未有丝毫消减。

最终两人都选择停了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梦明显是不想让他们靠近对方丝毫。

两人相对而立，楚音书刚想开口，那边就传来了一个令他熟悉到心口发疼的声音，那是他思念至极，宁愿用命去爱的人的声音。

他道：“子舟……”

短短二字，如同尖锥刺骨。一时间不知是痛多一分，还是他对这人的相思苦多一分。

幼时褚子舟问过妖后一个问题，那时的他才百来岁，方才认识“情”这个字。

他记得那时他刚学会这个字，就拿着去见了妖后。

那日，褚子舟小小的一团瘫在妖后狐玖的腿上，稚嫩的嗓音甜甜的道：“狐娘娘，狐娘娘，情是什么啊？今日先生提到这个字一副颇为感叹的样子。”

狐玖闻言愣了愣，笑着回答，“情啊，说不清道不明，只有你自己体会了才知道。”

褚子舟用懵懂无知的眼神看着狐玖，道：“那要怎么样才能去‘体会’情啊？”

狐玖仿佛真的陷入了冥思苦想中，随后像是终于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模样，笑着对面前的小少年耐心地说道：“遇到一个能让你懂得何为爱的人，有爱方有情。”

褚子舟又道：“那要怎么样才会遇到这个人呢？爱……又是什么？”

妖后被褚子舟一副“问题多多”的模样惹笑了，道：“書儿还小，日后自会明白的。”

那时的褚子舟还不叫这个名字，他记得那时他好像还叫“狐書”，妖族统一颁发的名字。

褚子舟很不喜欢。

千年前的狐書不懂情为何物，千年后的褚子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心怀情爱者，会害相思。

若不得相见，然思之如狂，念之成疾，久不能愈。

眼前迷雾越发浓重，楚音书眼看着那人快要消失在了迷雾中，一时慌了神。当他踏出一步后，才发现脚下竟已变成了万丈深渊。

四周迷雾皆散，他跌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虚空之中。

“哥哥……”

隐约间，楚音书听闻有人在他耳旁叫唤着他，但无论怎样他都无法睁开眼睛，或是……他本就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哥哥！！”谢宣城急得眼眶发红，他一边摇着楚音书，一边大声叫喊着。

外边早已天光大亮，里面的楚音书却还在噩梦中全力挣扎。

终于，随着谢宣城一声又一声哭喊中，楚音书猛的惊醒了。

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亮让楚音书上蹿下跳的心脏得到了片刻的安抚，他藏在被褥中的手死死地握着，额头是肉眼可见的虚汗。

谢宣城见楚音书醒了，想也没想就抱了上去。他搂着楚音书的脖颈，抽噎道：“哥哥你总算醒了，城儿刚才怎么也叫不醒你，城儿好怕。”

楚音书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待再一次深呼吸后，他才把身上的谢宣城扒拉了下来，勉强支起了一个微笑，道：“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你怎的还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羞！”

谢宣城见楚音书还能像往常一样教训自己，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原本充满担忧的眸子此刻转变成了疑惑，“哥哥做什么噩梦了？方才一直哭，城儿想给你擦眼泪的，可怎么都止不住……哥哥梦到很害怕的东西了吗？”

楚音书闻言一愣，良久才开口，道：“我……哭了？”

说着，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的湿意还未散去。

原来，我哭了……

谢宣城看着怔愣住的楚音书，试探性地唤了句：“哥哥……？”

楚音书不禁失笑，回答了起初谢宣城的问题，“哥哥方才确实做了一个让哥哥很害怕很害怕的梦，梦里面呐，对哥哥很重要的人离开了，所以哥哥哭了。”

谢宣城半懵半懂的眼神对上了楚音书的视线，“所以哥哥是被很喜欢的人抛弃了吗？”

楚音书闻言一愣，眼角带着笑意，丝毫不见方才的慌乱，“这么说的话，那人确实有想过抛下我，他当时准备丢下我一人离开，然后自以为是的去承担一切，他以为那是保护我。”

谢宣城思忖良久，很慎重的看着楚音书，道：“他竟然丢下哥哥，那他可真坏！这人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楚音书“噗”地笑出了声。

谢宣城疑惑道：“哥哥笑什么？”

楚音书强行压制住笑意，道：“没什么，你说的都对。”

当然是笑某人一本正经骂自己的样子。

楚音书这样想着。

谢宣城看着楚音书笑得越发张狂的模样，更加疑惑了。

他本想再继续问下去的，但被一只突然闯进二人视线的灵蝶打断了。

楚音书接过灵蝶，在他手指与之触及到的一瞬间，那灵蝶即刻化成了一道灵流。灵流扭曲缠绕，最终变成了一行字：音书师弟，本宫已到山下，何时开阵？

楚音书看完之后漫不经心地将灵蝶收入了掌中，随后一把捏碎。

灵蝶散成了星星点点的光斑，停留在楚音书面前似是在努力让自身重新聚合，但在各种做无用功的努力后，像是选择了放弃一般，任由自身散落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