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痛苦·黑暗·方向

这故事我讲了很多次，都快讲烂了。

打我妈死了之后每次有人问我，我都要再说一次。

这次的听众比较特殊，所以我可以勉为其难再讲一次。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毕竟每每提起我妈，他们都会投来鄙夷的眼光。

勉强的原因也简单的不得了。

因为他长得好看。

托我妈的福，我对长得好看的人也没什么抵抗力。

“就是这样了。”我仰卧在沙发上，双手无意识的敲着已经起了球的布面。“听着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他就坐在沙发的那头，沉默不语。

我歪了歪头，这些事他应该是熟悉的，我的弟弟。毕竟他也该是经历过的。

“小羽，怎么不说话？”

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哥。”

声音很低，有些不像他。

他猛地站起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扑倒在了沙发上。他力气很大，我费了点劲才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这一刻我发觉他还是和我不太一样。他的眉眼要比我锋利的多。眸子有火在燃烧，倒映着我的眼睛。

我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

一个虚伪又懦弱的人。

空虚席卷了心脏，我突然就觉得累了。四肢脱了力，我垂下头不再去看他。

许是我垂着眼睛样子让他心生怜悯，他慢慢地直起身子，顺带递给我一只手，我借了他的力气坐了起来。

“哥。”他就站在我面前，“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听话的抬头，听话是我最大的优点。

洛羽的眼睛和我是不一样的。

我的眸子是黑色的，比他的深。盯着一处看时是没有神的。小时候那些来我家的男人们有时也会指着我的眼睛跟我妈讲，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眼睛太深了。

每每这时我妈都会看着我，夸张的叹气。她说我的眼睛要是茶色的，会比现在更漂亮。

有的时候我也会在想，要是我有茶色的眸子，我妈是不是就不舍得这么早离开我了。

这一直是我的遗憾。

不过现在也解决了，洛羽的眼睛就是茶色的。

我现在就面对着这双茶色眸子的主人，他的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可不可以以不要这么……”

他停顿了，像是找不到形容词。

“自暴自弃？”我帮他补充。

“弟弟，”我靠近他的耳朵呼出的气息悉数打在了他的侧脸，“这不是自暴自弃，是你哥的生活方式。”

说罢，我转身回到房间，留了他一个人愣在原地。

他说的真对啊，不愧是世界上另一个我，看什么都这么准确。

懦弱是我的本色，自暴自弃是我的生活。

在黑暗里呆久了是不需要光的。

晚上睡觉之前他还是来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租的房子一共就一点儿地方，实在没办法再放下一张床。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就是一个人，所以我们平时会睡在一起，头手相抵，像连体婴儿。

房间门打开把他放了进来，我们谁也没说话。

他打开了床头的灯。

这对于黑暗中的房间来讲有些太亮了，光刺了我的眼睛，我只得背过身去。

灯是他来的第二天在角落的杂物里找到的，是上任租客留下来的。然后他就把灯拿进了卧室，一个我住了十几年压根就没亮过的地方。

他躺在床上，从后面抱住了我。

彼时的小孩已经消了那股子锐气，他摆弄着我的手指，把额头贴到了我的脖颈处。

“哥，别生气了好不好？”

气息喷在我的耳后，有些痒痒的感觉。

他把我抱的很紧，让我有些吃不消。

“没生气。”

我用气声回应。

只有被戳破伪装的慌张。

“那哥扭过来。”

“太亮了。”

我随便找的借口，不想被他看见肿的眼睛。

我很久没哭过了。

可以说打我出生嚎过那一嗓子之后，我就再没哭过。

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

故事我明明讲过很多次了，连他们的表情都能倒背如流，甚至还可以陪他们调侃几句，说找对象要擦亮眼睛，别到头来人财两空，就跟我妈一样。

可当我给他讲时，他的眼神我从未见过。没有嘲笑，反而有种心疼或者是怜悯？

反正就是很丢人，我很丢人。

咔叭一声，最后一盏灯熄灭了。

“现在可以了吗？”

一双微凉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们又面对面地躺着，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他比我更适合当哥，我说过的。

然后我等了好久，等到平稳的呼吸声出现在耳畔时，我挣脱了他的怀抱，打开了床头的灯。

他不该置身于黑暗的。

至少不应该因为我而置身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