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044·夏天·蝉鸣

今天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是第1044天了。

他整天宅着，除了我没再和谁有过交流。

这样也挺好，但有的时候我还是会觉得难过。

他的生活不该和我一样的，他也确实不适合这种生活。

我打算带他出去，为此我还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小羽，今天陪我出去一趟吧。”我在他身边坐下，却不敢去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去买几件衣服，没衣服穿了。”

他丢下手柄，眼睛亮晶晶的。“好啊，哥，你去哪里买衣服？”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我有很多年没有买过衣服了。”

他低下头开始摆弄手机，我好奇地凑上去看，页面滑动的飞快，眼花缭乱的。

“这里怎么样？”手指停留在某一处，他抬头来询问我。

“你看吧，我不懂这些。”我把头放在他肩膀上。

他转过头飞快的亲了我一口。“那就这里吧，我的傻哥哥。”

语气里的宠溺让我的脸有些发烫，但碍于是他，我也没有躲。我偏了偏头，蹭了蹭他的脖颈。

哥像只猫，他总是这么说。

下午的时候，我跟他去了那个地方。

街上没有什么人，他蹬着自行车载我。

我是拒绝的，但没成功。

“我载着哥吧，”他把自行车踩得飞快，“这样会方便些。”

我抱着他的腰，看着他轻车熟路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声音顺着风飘进他的耳朵里。

“你是不是嫌弃我？”

半真半假，掺着点委屈。

我是不会骑自行车的。小时候没人教我，长大了又没空去学。

我说可以跟他学的，他笑了笑，没答应，说我没必要学这些东西，还有他在。

“我会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他推着车摇头晃脑，“哥只要和我一起就好。”

后来我也妥协了。其实我也没有真的想学。有人能载我，再好不过。

有人能陪我，再好不过。

“哥，到了。”他突然停了车。

我从他背后探出脑袋去看，远处一条街两边密密麻麻开满服装店，从童装到成人，一应俱全。我看着他停好车子，有些不安的拉着他的衣角。

这里的人有些多了。

似乎是感受到这份不安，他把钥匙揣进兜里，转过头来拉住了我的手。手心生出了几分薄汗，肌肤相贴的感觉让我安心了不少。

一般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我们也一样。

“哥，我们走吧。”他捏捏我的手。

“好，走吧。”

我们走在那条街上，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手牵着手。任由在谁眼里都会觉得我们是对关系超好的孪生兄弟，没有人会多想也没有人愿意多想。

那些踏着日出，披着星月的人是没有功夫去思考和揣测两兄弟之间除了亲情之外的其他的，那些并不符合伦理和世俗的感情。

又有谁在意呢？

“哥，这件怎么样？”他站在店门口，指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背带裤问我。

我下意识是要拒绝的，我从来没穿过这个类型的衣服。

“我觉得还是普通的牛仔裤更适合我。”我看了一眼挂在门口的那件衣服，“它看起来有点……太年轻了？”

他把那条裤子拿了下来不由分说的塞到了我的怀里。

“试试吧，会好看的。”

我还是换上了那条背带裤。没有别的原因，他说想看的。

镜子里映着我的影子，我转了个身，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有一点他没说错，确实是好看的。

我不会谦虚，至少在这种事情上不会。

“怎么样，不会很奇怪吗？”我还是更想知道他的看法。

“当然不会。哥穿着是真挺好看的，我们就把它买下来吧。”

我没有拒绝他，因为我也不会拒绝他。

付了钱出了店门，他拉着我往街那头的冷饮店跑。我就穿着那条裤子，他没有给我换下来的机会。我就跟在他的身后，还有空分神去想，他真的比我更像一个哥哥。

如果让他来做哥哥呢？

问题在我心里疯长。

跟他出来是很舒服的，他会处理好一切的事情，而我也什么也不用管，可以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晃着脚等他回来。十几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我也是有人可以依赖的。

“哥。”他回来的很快，手里握着两只甜筒，“你要哪一个？巧克力还是草莓？”

“巧克力吧。”我随便选了一个，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接受不了那个粉粉嫩嫩的颜色。

巧克力好啊，巧克力苦，像极了我的人生。

“哥，等会儿坐公交回家吧。”他舔着手里的甜筒，“自行车没气了。”

转头的时候冰淇淋蹭到了脸上，我抽了张纸巾去给他擦，顺便漫不经心的回应。

动身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外面的太阳正是最热的时候。

回我们租的房子只有一路公交车可以坐。阳光太炙热了，让我有一点睁不开眼睛。

半眯着的时候，我看着他背向着我，朝着太阳的方向走过去。或者，我们可以说，是朝着光的方向，迈着步子大步流星地向未来走去。

少年就应该是向阳的。

他能逆光奔跑，但也需要向阳而生。

公交车站的位置还挺偏僻，小小一个车站建在两边都是树的小街上。挺小一个站的，连长椅也都没有没舍得给放一张。站着累的不行，我干脆靠着站牌蹲了下来。

头顶上的树荫遮了大半的太阳，再次照到我身上的时候已经褪去了大半的光芒。树上的蝉毫不间断的鸣叫，似乎在向这个寥无人烟的地方偶尔经过的路人宣告着夏天。也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车站演奏着盛夏的交响曲。

没有人能拒绝夏天的。

地上有两只蝉，他们没有区别，至少在我眼里，他们一模一样。

其中一只奄奄一息，看上去就要死了。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像是死神到来前的预告。

黑暗是让人绝望的。

“哥，车来了。”他在旁边叫我。

我站了起来，蹲久了腿有些发麻。晃晃悠悠走上车时，窗外有着蝉飞向了远方。

公交车猝不及防的启动，毫无防备的我被他护进了怀里。鼻子撞上了他的肩膀，他的骨头真硬啊，磕的我鼻子发酸。脑袋往他的外套里钻，熟悉的味道包裹的瞬间，眼泪差点就滚落了出来。

这是我第二次因为他哭了。

头也懒得抬，我摸索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的时候，我似乎感受到他揉揉我的头。语调漫不经心却比谁都温柔。他叹了口气，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傻瓜。”

很宠溺的声音，尾调带着无奈。

那一刻，我不止这么想，我想把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秒。

定格在我拥有他的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