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医院·答案·人间

消毒水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走廊两侧有形形色色的人。兴奋的，紧张的，不安的，麻木的，像在看一部没有名字的纪录片，黑白的影像记录着，镜头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各种各样的人生百态，却从未因为谁多停留一秒，也不会在屏幕上留下谁的名字。

大家都只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

我还是来了医院。

一个人来的，没有带着他。

出门之前，他还在信誓旦旦地跟我讲，要给我准备点甜品，说是在网上学会的，要做给我尝尝。他就站在客厅，背对着窗子，阳光撒在他的背影上，漂漂亮亮一层金光。脖子上还围着一条与这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围裙。

卡其色的，和他的眼睛很像。

前面等的人还挺多，我干脆拿出了手机消磨时间。

就像他教我的那样。

电梯里有个大爷看到我手机屏幕的时候还楞了一下。

“小伙子，现在年轻人都讲究用自己的照片当屏保了吗？”

我笑了笑没说话，黑色的瞳孔里透着淡淡的疏离。

大爷眼神不太好，如果他还年轻的话，大概可以看到照片上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

他的眼睛是茶色的。

每每在太阳下的时候，他的眸子就会泛出暖色的光，是看上去就会让人安心的色彩，不同于我的。

我的眼睛，只会成为深渊。

出门的时候步子迈得有些沉重，我抱着病例，不知道该让它何去何从。犹豫了再三，我还是把它撕碎了丢进垃圾桶。

今天是周六大街上处处都是人。

成群结队的年轻人从我的身旁掠过，聊天的时候眼睛放光。开心的时候笑声震天响，肆无忌惮的挥洒着青春的汗，和同伴一起聊着未来也向往着远方。

莫名的感到难过，我加快了速度，在街角拐入一家咖啡店。

坐在凳子上的时候才发觉双腿的酸痛，原来我已经走那么久了。委屈蔓延到心头，手已经先大脑一部拨通他的电话。

“喂，哥，你到哪儿了？”

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心安。

“我在车站等公交车，很快就回去了。”

“那我在家等你。”他声音听起来挺高兴的。“我烤了纸杯蛋糕，看起来还不错，等你回来尝尝。”

“别挂电话好吗？”说出口的那一刻，我自己都觉得意外。“陪我聊聊天吧。”

他“咯咯”的笑出了声“哥是因为不会玩手机无聊吗？”

声音听着像个幼稚的小孩。

我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他也没再多问，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

就是闲聊，没有一点意义，像小时候巷子口的老太太们聚在一起唠家常。聊来聊去每天就那几件事，他也一样。

从生来聊到死去，从过去聊到未来。从我出来咖啡店一直聊到我上了公交车再到到站下来，

我站在家门口的公交站牌下，听着他问我的问题。

“哥，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我还是笑了。

又是这个问题，刚见到他的时候我也问过。

“会的。”

我这辈子都带着你。

我朝家的方向走去，目送着太阳下山，余晖笼罩的小区门口最后一片天地。不停都有下班的人出入，大家都为了生计奔波，没有人在这里停留。

“哥，我看到你了。”

电话里一声震天响，我遥遥望过去，他站在大门那里，向我挥手。

我快步走近，直到走到了他的身旁，感受着他抱住了我，感受着他的温度，他放在我身上的手。

“我想你了。”直白又肉麻，不像我的风格。但我还是说了。

“好巧，”他牵起我的手，“我也是，”

我跟着他往家走，踩着他的影子。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是真的脚踏实地的在往前走。才觉得我还留在这人世间。

我一脚踩在地狱和人间的分界线，走钢丝一般的走了十几年。是生是死，本来就随缘。但耐何有一天生命里突然就有他的影子，把我留在他身边。

他就是我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