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下天台

我走下天台，来到地狱里，任滔滔火海烧死自己，只为拼凑出一副新生的骸骨，爬回人间复仇。

昆衍二十二岁那年，大学毕业，正式接手昆池公司的前夕，惨死于一场车祸。

我做的。

我开着装满玫瑰和炸弹的车，不惜共同赴死，也要拉上他陪葬。

我要让昆池后悔把我接回家，我要让他承受失去亲生骨肉的代价，我恨他，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他。

大火里有我也有昆衍的骨血，烧成灰掺在一块，九泉之下不分彼此，来年祭拜有我一份，也算夙愿得偿。

昆衍也疯了，黄泉路上，他送我一支玫瑰，然后决绝地把我推出车门。

他面目狰狞冲我嘶吼，下一刻就被烈焰的火海吞噬。

他死了。死无全尸，灰烬里只有他自己的骸骨。

我被爆炸的余波殃及，在医院躺了一周，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昆衍死了，昆池知道痛了，可他的眼里还是没有我，哪怕我害死了他的亲生骨肉，他还是一眼都不肯看我，可是亲手杀死他，我做不到。

但我是幸运的，我等来了能够赋予他死亡的人。

我望向后视镜，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微阖双目，从某种角度看去，他身上有昆池的影子。

昆池的眼睛太冷，盛不下任何东西，而这个男人的眼睛太凶，不将任何东西放进眼底。

一样的目下无尘，不愧是父子。

男人睁开眼，一错不错对上我的视线。

我收回视线，“昆爷，就快到了。”

“你想他了？”

我不明所以，“什么？”

“昆池。”

“他是我的养父，我很感谢他当年领养了我。”

“这些年，怎么不去？”

“他死的突然，我怕触景生情。”我怕自己会把他挖出来，他就那么死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但我明白，死亡才是他的下场，我永远都得不到他，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死了干净。

“我和他，像么？”昆榆问。

奇怪的问题，他们是亲生父子，长得当然像。

“您的眼睛像他。”

“昆衍，也像他？”

我想起昆衍死前的眼睛，顿了顿，“他才不像，他只有那张脸相似。”可他终究是个残次品，他的眼里填满了无用的感情，它们被我点燃，成了他死亡的稻草。

良久，昆榆命令：“回去。”

他改变主意了，可这天明明是昆池的祭日，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那张脸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我放弃猜测，在一个十字路口扭转方向盘。

嘭！

轰鸣声瞬间占据大脑，眼前一片血红，我在满天血光中失去意识。

梦里空荡荡，我游走浓稠的黑暗中，没有来处，找不到归程，向前走，不知前路在何方，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我被困野兽的腹中，后退无路。

“澄澄，我要你，你是我的，我会对你好。”昆衍的手温柔抚摸我的脸，在黑暗中现身，下一刻又变成狰狞的恶鬼冲我嘶吼：“陆澄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惊骇地推开他，转身逃跑，却被绊倒摔在地上。

“你不是来救我的吗？”我惊恐回头，媚骨天成的穆言躺在血泊中，流满血和白浆的脸宛如一只艳鬼，哭着抓住我的裤腿哀求：“带我走，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害怕，我会死的，他什么都知道！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失声尖叫，不顾一切踢开他，身体骤然失重，跌进满床的玫瑰花瓣中。

“澄哥，我喜欢你，我爱你啊。”许清河爬到我身上，双手掐住我的脖子，赤红双眼咆哮：“陆澄西，我有什么错？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胆小鬼！你没有心！自己不敢爱就以为全天下所有的爱都是脏的！你凭什么不要我的爱？！你以为你收到的是谁的爱？是我许清河的爱！老子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王八蛋！我会恨你……”

红色的花瓣化作猩红血雨，淹死了我。

黑色的浓稠把我架上火堆，烧死了我。

躲不开，逃不掉，昆衍死后都没有放过我，他从地狱里爬出来，钻进我的脑子，利用不断灌输给我的不容拒绝的指令，以爱之名，把我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疯子。

只要他想，他既可以是穆言，也可以是许清河，我要了他的命，他就要我生不如死，永远无法摆脱他的阴影。

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