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顺坡下驴
原都城,楚和二十年。
城内大约卯时,天还未亮,随着宫内的一声撞鼓声响起,一众朝臣早已经跪拜在内恭候多时了,因为入了秋,宫里也有了些丝丝凉意。
“皇帝驾到!”
一声分不清男女的音色突然响起,于是零零散散的细话声马上消失。
林宥齐此刻低着头站在朝堂下,目光盯着眼前的朝板,面无表情。
他原是一名外地秀才,后中了甲等,成了三年一次的状元郎,每天兢兢业业的守在那些王公大臣和那些老狐狸身边,计划当个好好先生谁都不敢得罪,就全当混口饭吃了。
大概是老天爷看他可怜,整日整日的跟着那些老臣周旋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乎举荐那日,自己就这么被幸运的选中做了御史大夫,表面上权利很大,可实际上,在这儿新旧交替的朝政里什么也管不住。
自己那职位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监管头子。
“林卿何在?”声音从上方传来,伴着阵阵回声听的很是清晰。
林宥齐正脑袋放空着,突然听到有人唤他名字,定了定神而后道,“回陛下,臣在。”
“林卿在奏折中说有话要对朕答,可是忘记了?”皇帝声音不急不缓,虽然年轻但是还算颇有威严。
朝中规定,凡九卿以上官员,皆需日日呈递奏折,为的是防止官员松懈,皇帝沉迷享乐,实际上这些东西根本没什么好禀报的,不只林宥齐,基本上所有人都是随随便便瞎写一通,可谁知道今日的他比较幸运,竟然被当场问话了。
林宥齐听后不明所以,心想“不是在奏折里写过了吗?”
但还是定了定神,答道“回陛下,并无大事,只是最近入秋臣家里柿子熟了,想请陛下择日品鉴一番。”
“容朕思索一二”表面说着是在思索,而实际上是在小心翼翼的等待丞相发话,这一幕倒真是有些好玩儿。
现在半个朝堂都已经是丞相的左膀右臂。
丁兴五十六年,皇帝薨。
传先帝口喻,由丞相与孙良等辅佐皇帝料理国事……
明眼人都不信,因为当年的皇帝早已打算废除丞相,而且极力压制宦官权利,为的就是防止权利过大,阻碍皇权。
可计划没成功,反倒让这两人成了霸主。
所有人都还在猜想为什么那两位不自己争做皇帝,可没人知道,也都不敢妄加揣测。
朝堂上的一行人大多数都默认为,一直是宦官一党紧紧咬着皇帝遗诏不放,才为当今圣上夺得机会,保住了原都城的江山。
只因为丞相的权力最大。
众所周知二虎当家必有一伤,宦官与丞相两不相融。
只见皇帝悄悄向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对着旁边的人低语几句,身旁的人扭头偏向丞相,可丞相却不为所动。
林宥齐悄悄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陷入了僵局时,丞相突然发话,懒懒散散道“御史大人有这份心是好事,只不过最近皇帝龙体欠佳,不如此事由本相代劳,你看如何啊?”
“谢丞相。”林宥齐自知不好推脱,也就得令应下了。
刚退朝,管盅便迎了上去,只为其感到虚惊,二人将要走出皇宫去时,一个穿着交领黑衣,赤色帻巾的太监迎面跑来。
“两位大人留步,丞相大人有请。”
二人到了丞相堂屋,林宥齐不免有些尴尬,心里安慰道:“我与这厮并不熟悉,想必是因平日事务繁忙,今日特来寻管盅叙旧的,无妨。”
正想独自离开,却发觉自己已经被带出了几米远,一扭身齐刷刷的剑闪的他脖颈一凉,也只好就此作罢。
果不其然,进了丞相府内,许谨礼只对他回了个礼,便开始跟管盅拉到偏殿商讨什么。
林宥齐听着隔着屏障若有似无的声音有些乏味,便开始偷偷打量起隔着一窗之远的这位丞相。
隐约间只见对面那人身姿挺拔,默默地听着对方管盅的谈话,可修长的手指却依旧把玩着古檀色的串珠,青筋微起,皮肤要白的许多,剑眉星目,鼻梁高耸薄唇轻抿。
此刻的他卸下了上朝的冕冠,头发只用玉簪绑着,紫色常衣身绣仙鹤图样,透过屏障的空隙看过去风光极了。
林宥齐不由得有些羡慕起这位年轻的丞相,听闻他只比自己大了三岁。
可以做到这个位置与那些老顽固周旋,不仅全身而退不留一丝把柄,甚至还坐拥高位,历史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坐到这样,即便做到也是早早亡了。
林宥齐向来都是爱憎分明,从不吝啬自己的赞扬,敢爱敢恨,因此才能在那些老大臣身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弟也依旧心如止水。
他觉得再讨厌的人身居高位,那他也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三人行必有我师。
林宥齐猛的回神,他已经对着屏风发呆不知多久,好在二人好像并未发觉,正当要起身告辞时,二人恰巧出来。
欣赏归欣赏,扳倒这家伙的计划与目标可丝毫不会改变。
可见管盅赶忙拉扯住林宥齐的胳膊下的袖子道:“丞相大人,这正是我跟你提的那位,御史大夫林宥齐。”
“臣叩见丞相。”林宥齐是不懂什么意思,但也乖乖行了个礼。
“御史大夫林宥齐”许谨礼磁性的声音缓缓斟酌道。
许谨礼并未刻意吐字,可重复的较平常有些慢,好像还在一字一句打磨,林宥齐听了莫名觉得耳根子发软,不觉一阵羞耻,也从中听出了几分调戏,自以为这是看不上他这个小官了,头又不动声色的低了几分。
“果然是不经夸的货色,和那些眼睛长头上的老铁钉一样。”林宥齐心道。
两人明明只差了两岁,可在林宥齐看来他也潜意识里把他想作老顽固的一员,隔了一个银河系。
“你可愿成皇帝太傅?”许谨礼语气轻松,不温不火的问道。
林宥齐有些不明所以,不由自主的看向管盅,只见管盅疯狂的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应下。
“臣…臣听令。”林宥齐回答。
管盅此刻身上已经冷汗连连,听到这话显然松了一口气,仿佛林宥齐若是拒绝,下一秒就要跪下来求饶命。
刚出了丞相府,林宥齐便赶忙询问管盅到底是聊了什么,怎么会莫名扯到他头上去。
“林兄,你今日朝堂上的举动已经惹恼了好些人,那些老狐狸定要找你麻烦,你巴结了皇帝就等于站到了孙良一队,你可知道?”管盅面色沉重道。
“什么?是皇帝突然…”
林宥齐刚要解释便被打断。
“你是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底下与上面这些老狐狸可丝毫不听会你解释,如今我把你推到本来该是我的位置上你就好好做。”
“不要再想着投机倒把,你如今离丞相近一些,在丞相眼皮子底下动,他们就不敢伤你。”管盅眉头紧皱道,这是他为林宥齐想到的最好的保全方法。
林宥齐见话已到此,不好争论什么也就此作罢了。
“林宥齐……”许谨礼念道。
“原来他就是那个好拿捏的软柿子状元啊”许谨礼自言自语道。
殊不知,一场你来我往的腥风血雨正要在两人间展开。
回去路上林宥齐思索良久,心道:“本就是站到皇帝一队,如今也算多了接近孙良一党的机会。”
心里是这么想着,可还是没谱,于是打算回去和好友李择端商议对策。
李择端,工部尚书。
这位的角色的官职比林宥齐稍稍底些,拿的俸禄却是人家的好几倍。
原都城的官职只是上层与下层的区别,官职越大,责任越多,揽的活也就越多。
所以最肥的美差还是属工部尚书与延尉大臣,一个负责军饷管理,一个负责审判那些朝中大臣。
工部尚书自不必说,延尉大臣掌管那些涉嫌贪污的官吏的招供与税银情况,若是想从轻,那些大臣可不得动动库房里的小钱,于是银子如流水一样哗哗到账,都是肥差一件。
李择端别看表面上虽是个小小的工部尚书,可管的人事不少。
吏户礼刑工里,除了兵的活儿其他都被一人全揽,揽的多同时得的钱也多。
那些赏罚都是他弹指一挥的事儿,如今挟天子的诸侯在山顶,云雾缭绕哪里看得到半山腰的这些生灵涂炭。
他俩可算是个下层霸王。
可人家李择端偏偏长得也是玉树临风,是原都城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眉如远山,身姿挺拔步履闲雅,平常也喜爱穿一身青色锦缎长袍。
但平日里的他俊美的脸上总是不苟言笑,一双漆黑的凤眸也同样是淡无颜色。
大概是只有见到同窗好友或者心仪女子时神色才会稍稍好看。
年纪轻轻的他二十四岁便坐到了这个位置,和林宥齐一般大,两人也是同一年进举赶考,算是互帮互助的难兄难弟了。
优秀的人干的职位也是极其优秀,风生水起。
闲话休题,到了李府二人开始叙旧。
喝完茶后,李择端便开始询问朝堂之事,因为他爹不慎得罪了一些人,所以至今还没有恢复开始上朝,一直是由林宥齐告知一二。
书房内,二人谈论许久,蜡烛已燃尽一半还尽然不知,此刻李择端的侧脸仿佛打了阴影,脸庞显得更为凌厉。
“林兄,我有一事至今尚不明白意味。”李择端还未听完,便打断了林宥齐的话。
林宥齐透过烛光看到他的眼眸透亮闪着烛火上的淡淡黄色,像是琥珀一般。
“什么不明白?”林宥齐回答道。
“今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消息,丞相要封你做皇帝太傅。”
林宥齐的手略微停顿,而后缓缓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一切动作被李择端尽收眼底“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这么说…是必然的了。”
“原来朝廷以外得到消息这么迅速,那他还问我这些东西作甚。”林宥齐心里疑惑。
“丞相器重,那自然是极好的。”林宥齐面色不变。
“你当真如此以为?你可知现在局势如何了,你又知不知道若是丞相一个翻身想当了皇帝,你的人头第二日便会落地?”李择端恨铁不成钢。
“慌什么?我此次来便是要与你商议此事的。”
“我想好了,孙良一党扶持当今圣上,我们也正好投靠他们,我此次做了太傅倒也正是个接近他们的好机会,而且扶持天子,扳倒许谨礼的计划也正好成功大半,不如何?”林宥齐说罢,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对了,你的那些女子画像看得怎么样了?可有心悦之人?”
“莫要再提了,女子而已,不过如此,比不上我分毫。”李择端双唇紧抿,叹息道。
林宥齐瞧他这样有些好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真是个不懂的榆木脑袋。”
“这样吧,一月后中秋佳节不用上朝,我推了中秋会陪你去夜市寻你的如意才女,如何?”
“那便一言为定”
二人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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