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林,良二人合作
朝歌城内,林宥齐恢复几日好得差不多时,待分发完济赈货物后便决定回去。
因为之前已经虚报过一次走的消息,为了不寒了老百姓的心,于是这次走的很隐秘,几乎是无人察觉。
“陛下,太傅大人与丞相即将回来了。”
养心殿内的乌木桌旁,皇甫宏寸手拿毛笔,旁若无人的抄写册子,双眉紧蹙,并未听见身边的大太监的话。
“陛下,陛下?”
“嗯,怎么着?”皇甫宏寸漫不经心的问道,手却并未停下来。
太监只得将刚才的话再复述一遍,这时的皇甫宏寸听了消息,突然眼色一暗。
“那人怎的不死在朝歌,回来作甚,一个孙良不够还要回来,待朕夺了权把你们都斩立决。”皇甫宏寸心想。
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于是不动声色:“那便等他们回来,接风洗尘罢,去和孙良告知一声,朕没实权,也没财力,此事全权由他负责。”
“是。”太监得了令便出去了。
皇甫宏寸突然丢下毛笔,飞溅出来的墨汁糊在他刚写好的纸上,一张瘦金体绢布纸就此作废,长腿迈开向门外走去。
“将应淮序召来。”皇甫宏寸看向外面湛蓝的天色良久,缓缓道。
应淮序是陕西林中府县城南的一个村庄里走出来的二等探花,探花长相自不必说,可人说话门道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和林宥齐同一年,林宥齐第一,他位居第二。
现任太常卿,负责祭祀与教育,相当于如今的后勤部部长与教育部部长,比林宥齐这个曾经的副丞相也就是御使大夫官职要低的多。
可人家拿的俸禄与油水确是一等一的高,若是靠朝廷那点儿救济钱,恐怕早就饿死了。
此人是皇甫宏寸的小玩意儿,两人相识于一场蹴鞠比赛。
皇帝身边总有几个谋士,这位探花便是其中之一。
待应淮序进养心殿内时,皇甫宏寸正专心的下着他的黑白棋。
“微臣扣见陛下”
“来了?赐座。”
皇甫宏寸头也不抬道,应淮序坐到了皇帝的黑白棋对面,默默不语。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臣瞧着陛下瘦了不少,可是因为学业繁重?”应淮序适时开口问道。
皇甫宏寸听后手略微停顿,抬眼望向对面的应淮序:“朕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几日前,皇甫宏寸不知从哪里听说最近原都城开了一家青楼,秋日宴时便暗示应淮序。
“陛下,准备妥当了,不知陛下哪日……臣也好做足计划。”应淮序道。
皇甫宏寸看着对面的人头略微低下,发丝乌密浓黑,整整齐齐的梳好,眉眼弯弯道:“朕的境况你也明白,听闻丞相大人回来了,孙良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明白。”
闲话休题。未央宫司礼监处,孙良已经早早知道了消息,慵懒的坐在紫檀椅上,将手里拿着的纸绢叠好放下,手背平铺在桌面上。
此刻的他白皙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眼尾处一抹浅浅的红,瞳孔深不见底,暗藏着嗜血的杀意,仿若冬日的冰霜,内里藏着如碎石般林林总总的邪佞与暴力。
三人的正面交锋,从此刻正式拉开帷幕,一场权利与计谋的游戏正悄然无声的到来。
三日后,林宥齐两人到了各自府上,林宥齐的管家瞧他这瘦弱的模样心疼不已,本来想休息的他被硬拉着去用膳,直到林宥齐肚子吃的不能再吃了才肯罢休。
第二日的他已经整装上朝,此刻的林宥齐身穿革丝云鹤补服,因为御使大夫位置紧缺,只好继续由他担任,反正是个空有虚名的架子,任不任都是一样,拿两份工资,不干白不干。
“陛下,边疆喜报,我军已经攻入南蛮之地内部,可南蛮之人牙尖嘴利,都知晓我国以民为本,都视我等为儿戏,眼下可否续战?”皇甫宏寸满不在乎的抬眼望去,只等着孙良与丞相两人发号施令。
“陛下,臣提议,既然欺辱我国不敢血染南蛮皇都,那么就来一朝杀鸡儆猴,敲山震虎来慑服那些无赖之徒,诱导其归顺。”
林宥齐等人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太尉一身官服,两边胡子微翘,身材魁梧高大,一副兵家之相。
“那便照太尉说的办,下朝!”皇甫宏寸说完自顾自的走了,太监高声复述后,群臣也都做鸟兽散了。
林宥齐正在下石阶时脚底一滑,突然一个结实的手拦住了他的身子,“大人小心。”一个清冷悠长的声音道。
林宥齐稳了稳身子看向胳膊上那支骨节修长的手,一阵淡淡的药草味沁入鼻间,他刚要道谢二人便四目相对,此时的他瞳孔猛的一缩,暗道一声“孙良!”便呆愣在原地,而快速双手作揖。
“大人,主子请您去司礼监一叙。”还未等孙良发话,背后的太监便用尖细的音色说道。
林宥齐被孙良带至宫内,一路上他心绪不宁,同时也在思索召见他的无数种可能,最后得出最大的一种—合作。
林宥齐很快被带到了未央宫门口,也就是孙良居住的地方,正思考着突然鼻尖被一阵淡淡的中草药味吸引,林宥齐有个特殊癖好,从小喜欢中药味和苦艾味,但不喜欢喝草药。
大概是前一阵孙良风寒病的缘由,林宥齐一进未央宫堂屋,中药味更甚,不过林宥齐也不排斥。
孙良示意林宥齐随意,而后便坐在了贵妃椅上,眼睛微眯,如一条入侵领地的蛇,可也带着几分戏谑意味。
“不知宦官大人唤小臣来,所为何事?”林宥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问道。
“大人这么急作甚,走了一路些许劳累了吧,先喝杯茶水润润嗓子,而后商议。”孙良的声音不急不缓,可也让人听不出意味来。
林宥齐神色不明,可还是照做,待到半个时辰过去时,孙良缓缓开口:“奴才常听下属讲过不少大人的好话,于是一直想有个时间跟大人认识一番,前几日奴才病重再加上大人去了朝歌辅助丞相才一直寻不到机会,眼下大人不必紧张。”
“怎么会,劳烦孙大人记挂。”林宥齐也客气道。
“听闻近日有钦天监预言近日朝廷将要变天,国家民不聊生,万林化为灰烬……”
“大人的意思是?”
“如今朝堂之上丞相权位最为尊贵,前几日公然与丞相公事,简单的说,大人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反对丞相者多如流水,历史中也不是没有过……”
“大人言重了,臣只是一不入流的小官,那些人怎会将我这不入流的小杂官放在心上。”还未等孙良将话讲完林宥齐便打断道。
“林大人真是如传闻一般,毕恭毕敬,谦卑尽职啊。”孙良轻笑一声,显然被他这一番话逗笑了。
林宥齐不语,心下明白他是要拉自己入伍了,他与李择端两人早已经有了这等计划,所以故意引出对方这一番话,让其放松戒备,也跟丞相撇清关系。
“大人不必漏出拙样,而且为您说好话的那人不正是中了您的计划吗?”孙良笑过后,直接撩出底牌来。
林宥齐被他这一番话搞得瞬间面红耳赤,好像被人看光了还在矜持着立贞洁人设一般,浑身不自在。
孙良瞧见他这样子也不介意:“眼下下朝至现在大约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宫里风言风语最是厉害,不论您今日与不与奴才合作,现今闲言碎语…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那你为何……”
“为何要试探一下大人,对吧?”
“若是不试探一番,怎的知道大人如今已经这么聪明伶俐,又对奴才“情根深种”了呢。”
林宥齐哑口无言,显然是被他这一招千里传音,围魏救赵的厚脸皮程度惊到了。
“那么,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另一处,许谨礼已经得到消息,此刻的他薄唇紧抿,光透过书房打在他毫无瑕疵的脸上,仿佛女娲娘娘完美雕琢的工艺品,也好像在安抚他如今孤军奋战的心神。
他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直都没有任何支柱与知己,为官五载,父亲临终的话语至今留在他的耳边,“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这是父亲没能看到朝廷安定的,平定北疆的遗憾。
如今沧骸浚横流,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动荡的环境中起支柱作用。
他一开始没有拉拢林宥齐,没有与那些监管者合作,无动于衷或许是错误的?他不明白,如今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那些文人大道,拥有“匡时济世”的心态。
两日后,为林宥齐等人接风洗尘的日子到了,此刻宫内明火辉煌,烛影摇晃。
林宥齐快速入定座位,皇帝早早地坐在高堂上,林宥齐瞧着晚间的皇宫,金身大鼎立在中央闪着泠泠的光,大殿内柱由银红色巨柱子支撑,每条柱子上雕刻着盘旋的龙身,气派极了,即使他看了多少次也都觉得十分新奇。
不等他欣赏一番,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转头许谨礼已经在身侧坐定了,林宥齐瞧着他的模样总觉得有些愧疚,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情感。
宴会到中间时,林宥齐远远瞥见身旁孙良的湛蓝色云纹长袍,孙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深邃的眼眸只悄悄的点了点。
其实在他出了宫后便有些后悔应下这个人,不因为别的,他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可探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他已经做好了计划,这些年阳奉阴违的事情他做的可不少,若是涉及自己,反目为仇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辞官一场,远离这是非之地。
林宥齐想罢,用余光撇了撇身旁的许谨礼,自己虽说厌恶这个专权阻碍自己的奸臣,虽然自己差点因他丢了命。
“太傅大人,你我共事一场,好歹有缘分,我敬你一杯”
林宥齐寻着声音看向旁边,许谨礼仿佛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一般,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温润的让人如沐春风,身姿挺拔,声音爽朗,嘴角上扬着更显得他眉目如画,给人高贵又疏离的清华感。
林宥齐心神微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此刻破裂了。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爱……”林宥齐喝完,不由得想起这句诗句来。
不出半个时辰,林宥齐已经酒过三巡了,此刻的他脑袋昏昏沉沉,仿佛压了千斤顶,脸色较之前更加红润,喝倒之前手里拿着酒壶,还在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些佳肴。
许谨礼看不下去,直接帮他推了那些酒,皇帝也已经不知去哪了,自己掺着林宥齐走了。
“大人这是去哪儿?”
刚出了门,许谨礼听见熟悉的声音便搀着林宥齐的身子停了下来。
“自然是送御史大人回家。”许谨礼温润道。
“若是没记错的话,大人貌似与御史大人并不顺路吧?”
许谨礼眉心一挑:“不顺路?”
“那孙大人深处皇宫,怎的会知道顺不顺路,还是…大人想支开我,对御史大人另有所图?”许谨礼说完,目光盯着对面的人。
“怎么会…记得幼时,奴才还未入宫,失魂落魄时是母亲托令父收留了奴才,如今身处之地,大人也有一半功劳罢,奴才自小记性好,大人莫要误会了。”
时间追溯至前朝,戊宁六十七年,孙良和母亲奔波之时想起这位许谨礼的父亲,和孙良父亲共同考去朝廷,只不过造化弄人,孙良父亲大选之时落榜,无奈之下托人进了丞相府,前丞相大人也就是许谨礼的父亲,告知了两人活下去的最好方法,也就是让孙良进宫,后来孙良才知道自己的科举试卷被顶替那位便是许谨礼,孙良如今成为阉党这家子人功不可没。
许谨礼自知理亏,并未答话。
许谨礼至今还并不知道孙良的试卷被自己顶替的事。
“大人叙旧够了么?御史大人喝醉了,需要尽快回去。”许谨礼说罢便抬步走了。
孙良目送着两人的身影,眸光深沉,如一潭死水。
孙良是不完整的人,那年十二岁,没人告诉他在这深宫内如何面对失去,又是怎样反击欺辱压榨的人,他已经不信天命那道说辞,将阴谋权术与深谋远虑化为自己的千机伞,每一根伞骨,皆为杀人利刃。
那些面对死亡与痛苦的瞬间他是否在沉思自己的过去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恨过,反抗过。
回忆那年往昔的美好时回过神来往往会更加痛苦。
他如碧碎,还未待到秋来九月八,便提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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