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最美好的记忆

“我好歹还养过一只野猫呢，最后饿死了，还记得我亲手处理它的尸体，都发臭生蛆了，熏得满屋子都是腐烂的臭味，害得我吐了一晚上。”

宋闫开用肩膀撞了纪清一下，稀奇道：“没想到，你居然害怕小动物，你怕什么？说来听听。”

纪清想起了他的三声，最怕的，早已在它身上应验。

而他不能永远固封自步。

他深吸一口气，以最轻快的口吻述说：“我养过一只小狗，是我养的第一只，也是最后一只。养了好几年，它会和我一起吃饭，陪我玩儿，接我放学，很聪明，也很听话，我一说它就懂了。”

“它喜欢啃骨头，喜欢红色的小花，喜欢闪闪发亮的钮扣和硬币，所有闪闪发亮的它都喜欢，然后把它们埋起来。我发现后训过它一次，它从此再也没有埋过小花。”

“我把它和骨头还有硬币一起埋进土里，代替我的想念，在上面种下红色的小花，它应该会喜欢的。”

“它会喜欢的。”纪清肯定，三声会很喜欢的。

他松了一口气，心中郁结轻松许多，放在以前，能面不改色谈起三声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但现在，愿意尝试之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讳莫如深的伤疾尽管不再流血，剜心镂骨却依旧会疼，所幸，时间帮他良多。

“老话说得好，入土为安，它还不差，有你把它埋了，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宋闫开按了按帽檐，他今天没有戴口罩，形状好看的唇微微上扬，难得谈起从前。

“我那只野猫啊，别说埋了，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本来我想给它起个来着，但起名字这事吧，一旦起了，往往就要负责任的，我没有能力养它，想想还是算了。”

纪清轻轻地笑了，缓缓道：“我的小狗，它叫三声。”

有多久没开口叫过三声的名字了？

大概有很久很久了吧。

三声，你会不会怪我？小时候你最黏我了，可我却冷落了这么久，你不要生气啊，因为，我最喜欢你了，三声。

“你刚才说，害怕，害怕什么？”宋闫开沉静的声音响起。

纪清吐露心声：“三声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我怕枪，枪夺走了它；也怕火，大火烧得它尸骨无存；深夜无人的宅子也足以令我害怕，我小时候是个敏感又脆弱的孩子，在宅子里迷了路，三声的到来给了我勇气，让我不再那么害怕。”

“我抱着它，坐在地板上数星星，那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宋闫开道：“最美好的记忆吗？那你的记忆，还真是……可笑呢，呵。”

纪清笑了笑，有多可笑，就在他的心里有多重要。也许，很久以后他会养一只小狗，只是它不再是三声。

大概吧，大概要等很久很久以后了。

那天回到家，纪清在宅子外看见一排整整齐齐的车，还有靠在车边抽烟的男人。他想，应该是妈妈回来了，他加快脚步走进客厅。

妈妈靠在沙发上，闭着双眼，黑色长发一半垂落肩头，一半压在身后，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依旧美丽，威严，大气，只是坐在那里，周身气势就不敢让人小觑。

她睡着了。

那这些天她应该很累吧。

纪清在沙发前止步，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回来时妈妈醒了，接过水，一饮而尽，问：“这段日子都这个点回来？”

是有些晚了，不知道妈妈等了他多久？早知道妈妈今天回来，纪清应该早点回来的，那样就可以多陪妈妈一会儿了。

“抱歉，让您久等了，下次我会早点回来的。吃饭了吗？周管家好像也没有回来，罗蛮也没有，您想吃什么？我去做。”

妈妈脸上带了点笑意，放下杯子，坐直身体道：“你啊，说话怎么跟姓周的一样，不要学他，你是我儿子，叫妈妈。”

“妈妈。”纪清开心地叫了。

“吃饭没有？”妈妈问。

“在外面吃过了。”

“和那个新朋友一起吃的？”

“嗯。”

“听姓周的讲，上次你也要跟去？听话，别掺进来，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上学，多交一些朋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懂吗？”

纪清微微低头，知道妈妈是为了他好，可心中仍止不住失落，她的事怎么跟他没有关系呢？她可是他的妈妈啊。

过了一会儿，他说他懂。

妈妈听到想要的答案，语重心长道：“既然懂了，那就没有下次。儿子，你明白，从你不再学枪后，你就只是我的儿子，我的生意和家族跟你没有关系，哪怕我是你妈妈，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所以，伤心难过是没有用的，长这么大，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多愁善感啊。”

“需要妈妈我安慰你吗？”

纪清抬头，告诉妈妈：“我没有哭。”

妈妈莞尔，“这么说，眼泪它听话了？”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妈妈还记得他小时候说过的蠢话，纪清脸一红，失落的心情一扫而空，只剩下羞涩。

“听话了。”他干巴巴道。

“走，做饭去，你老妈还没吃饭呢。”妈妈起身，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他从没听过妈妈会做饭，心中好奇又期待，然而十几分钟后，他的期待就落空了。

妈妈炒了一盘黑乎乎的菜，纪清问她这是什么，她说是番茄炒鸡蛋。

纪清尝了一口，然后喝了一大杯水，胃中仍翻涌着差点呕吐。

他觉得，还是由他来做饭比较好，妈妈只负责吃饱就够了。

妈妈端着那盘菜走出去，再回来时，盘子里光光的，菜都被吃完了！

纪清大惊：“妈妈，你怎么把菜吃完了？！那不能……”

“你那群叔叔吃的，他们都快饿疯了。儿子，你说什么？”妈妈一脸坦然。

纪清失语片刻，遵从本心地摇头，“没什么。他们还好吗？”

“不好，更饿了，他们还想来厨房自己动手做饭，一群糙爷们，会吃还差不多，会做饭？呵，还是让他们点外卖好了。”

纪清不讨厌他们，也谈不上喜欢，但让他们点外卖总是说不过去的，尤其是在他们吃完妈妈做的番茄炒鸡蛋后。

总不能他和妈妈在屋里吃着香喷喷的饭菜，他们在外面一边吃外卖，一边喂蚊子吧？

纪清道：“别点外卖，我多做点就行，冰箱里还有很多菜，再不吃就过保质期了。让他们进来吧，这个季节天黑后会有很多蚊子。”

“已经进来了。儿子，我给你打下手。”妈妈眯着眼笑，跃跃欲试。

纪清心中升起一点违和感，总感觉妈妈那是得逞的笑，不过这点违和感很快被抛到脑后。他很忙，忙着做饭，忙着让妈妈帮忙洗菜和削土豆皮。

晚上十点，妈妈和那群叔叔终于吃上饭。

由于人太多，他们坐的坐，蹲的蹲，还有毫无形象抢菜的，当抢菜演变为对吵，不留神被第三方渔翁得利，客厅里便只剩下大口咀嚼的声音。

纪清啃着苹果，见到此景有些忍俊不禁。

从小到大对他们积累的畏惧，在这一刻，好像忽然没有那么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