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有些人是不配有后来的

妈妈拎着两瓶酒走过来，潇洒道：“儿子，走，看星星去。”

纪清有些迟疑，“我等会儿还要洗碗，锅还没刷……”

妈妈一口打断他的话：“那是他们的事，别操心了，走。”

纪清只好抬脚跟上，和妈妈走出客厅，坐在门前看星星。

妈妈递给他一瓶啤酒，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鼓励道：“尝尝。”

纪清尝了一口，酒性很烈，是一路烫着喉管淌下去的，他皱眉忍着，没有当场吐出来。

妈妈仰头喝了几口，感慨道：“没以前好喝了。”

她一笑，偏冷的嗓音便融化了一些，像山间大雪消融的河水，带着晶莹剔透的清亮，听起来很舒服。

“我小时候，你姥姥立志要把我培养成一个乖宝宝，可你老娘我骨子里都长着刺，当不成乖宝宝。”

“每次我闯祸，你姥姥就可生气了，尤其是我怂恿周严去偷她当成宝贝一样藏起来的女儿红时。”

“那可是五十年份的，她说以后要留给我当嫁妆，我就想啊，既然它早晚都是我的，那我提前把它喝了也算天经地义。”

“可谁想你姥姥那个狠哪，她知道后把我和周严吊起来，抽了好几十鞭子，你老娘发烧做噩梦足足昏了三天三夜。这还不算完，她禁了我一年足，罚我抄家法，不许任何人看望，过几年还把我的腿打断了。”

“但她也不是对谁都这么狠的，我猜，她只是对我不满意。”

“你爷爷早死，她早早当了家，后来她几个儿女也死了，只剩我。那时候我才十来岁吧，正处于叛逆期呢，她看不惯我，我也不待见她，就这么针锋相对了很多年。”

姥姥从未跟纪清提过妈妈，或许妈妈说的是对的，但他内心仍觉得，姥姥是爱妈妈的。

天底下做母亲的，有哪个不爱自己儿女？

“周严是周管家吧，他说他后来出了国，您呢，您去了哪里？”

关于爸爸的事情，纪清没有问过周管家，最坏不过两种结果，要么他死了，要么他抛弃了纪清和妈妈，这两种都不喜闻乐见。

私心来讲，纪清更希望是第一种。

妈妈望着夜空，长长的睫毛眨了眨，耳后滑下的发丝挡住她的眼神，她微启双唇，声音如水空灵，掀不起丝毫波澜。

“我爱上一个男人，你姥姥不同意，我就和他私奔了，后来啊……有些人是不配有后来的。”

起风了，纪清浑身发冷，而妈妈毫无所觉。

“我抱着你回家，你姥姥打断了我一只腿，作为惩罚。我无法抚养你，你姥姥就把她的位置让给了我，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纪清往妈妈身边坐了坐，把头依靠在她肩膀上，他说：“你别伤心，虽然我没有爸爸，但我有你，我就很满足了。”

“你给了我想要的一切，我常常觉得无以为报，如果因为我的想法让你觉得为难，那我宁愿不要爸爸，因为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也会很开心。”

“是吗？”

“是啊，虽然我已经准备好给你养老送终，但以后一个人应该会很孤独吧，能有个人陪在你身边，哪怕没什么用，也是一件好事。”

“你想的那么长远啊，我养你又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养老送终，哈，别想了，来，喝酒。”

纪清跟妈妈碰了碰酒瓶，强调道：“我是你儿子，我当然要给你养老送终了。”

“哈哈，我才不要。”

“妈妈，你喝醉了。”

“没有，老娘我千杯不醉！”

妈妈的眼神很清明，里面映着一轮圆月，还有无数颗细闪细闪的小星星。

纪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是满月。

他的脸好烫，难道他也喝醉了吗？

他向妈妈求助：“妈妈，我好像喝醉了……”

妈妈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在抓什么？”

纪清说：“星星啊。”

他眼前有好多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可是他一颗也抓不到。

妈妈抓住他的手，说着什么，然后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放进他手心。

纪清低头去看，原来星星正在他的手心里躺着，而且还那么大。他欢喜雀跃，抱着他的星星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妈妈和那群叔叔不见了，摆放整齐的桌椅，塞得满满的冰箱，门前没有一辆车的影子。

后山海浪拍击岩石，空气中传来湿湿咸咸的海水味道。

林木静寂，大地无声，整个世界又好像只剩下他一人。

只有手中的怀表提醒他，昨晚那一切并不是梦。

他打开怀表，在梦境与真实交替的尽头，看见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