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只有我能救你

入目一片黑暗，听不到任何声音，意识仿佛在虚空沉浮，尝试活动身体，却发现手脚被捆绑。

是梦吗？

只有梦里才静悄悄，一点杂声都没有。

那么，这是谁的梦？

“你醒了。”夏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啊，原来不是梦。

身体和意识坠落现实中，哪怕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不容乐观，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纪清轻声回应：“我醒了。”

夏沙的笑声响起，起初很正常，随着声音的变大，逐渐变得不可控，疯狂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他笑得撕心裂肺，听不出他有多开心，只觉得心惊肉跳。

“你真是个怪人，一般人遭遇绑架，恐怕早就吓得求饶或者开始慌张了，可你呢？你刚才松了一口气对吧？是什么让你觉得还有被绑架更恐惧的事情？”

他哑着嗓子，语气恶劣，先前的朝气爽朗荡然无存。

凉意爬上皮肤，周围依旧听不见其他声音，静得出奇。

纪清咬了一下舌尖，感到痛意，终于相信这不是个梦。

想不到夏沙出于哪种原因绑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暂时稳住夏沙和努力自救。

“你之前说的话，我大概明白了，你放弃高考，是为了我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想不出自己以前跟你有过交集，还是我忘了，能讲讲你的理由吗？”

夏沙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不过你能这样，我很开心，至少你不会感到痛苦了。”

“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你的做法都出乎我的意料，但没关系，我会杜绝这种后患的，因为没有下次了。”

“我们是同一类人，你不知道，我不怪你，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现在的你只需要明白，我只是想要救你而已。”

“只有我能救你。”

夏沙走过来扯掉蒙住纪清眼睛的遮挡物。

一边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亮光，纪清一边思考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你讨厌我，讨厌到想让我去死，这个理由太牵强。”

“纵然如此，你完全没必要为此毁掉自己的人生。你说你准备了很久，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明天，在我看来并不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

“你说你讨厌我，但现在又说要救我，这从根本上违背了你讨厌我的本质，从昨天起，你的话就自相矛盾，夏沙，你究竟——”

当看到满屋子素描画像的刹那，纪清愣住了。

空旷的仓库里，贴满了夏沙亲手画出来的素描。

上课时候的，和同学交谈时候的，喝水时，吃饭时，不小心睡着，低头写作业，正面，侧面，回家的背影，或笑，或认真，或疲惫或为难，或皱眉，或欣喜，或面无表情……

这些素描的主角，竟全都是纪清！

那些将四面墙壁牢牢覆盖的素描，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自暗处铺开，伺机狩猎，不发一点声音地围过来。

仿佛被赤裸裸地暴露在荒野中，手脚冰凉，心头被一股难言的惊惧萦绕，头皮发麻。

纪清从未逃避过死亡，可这个疯子，他想要的居然是和纪清一起死！

除了中间两把椅子，整个仓库都被他泼瞒汽油，他一开始就没想过逃！

汽油的味道让纪清有些喘不过气，他调整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视线落到夏沙的身上，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人。

他说了谎，借由那个谎言向他道歉，只是单纯的戏弄？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对宋闫开都能和颜悦色，为什么到了我这里，你却在防备？”

夏沙双手扣住他的肩，俯身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平静，眼中的疯狂却让人不敢直视。

就像个破碎不堪的人偶娃娃，虽然用针线缝好了撕裂的地方，可镶嵌表面的伤痕永远触目惊心。

他捂住纪清的眼睛，纪清被迫向后仰，后背硌到椅背，感受着指腹擦过他的下唇，一遍又一遍，力道一次次加重。

“你就那么不愿意陪我一起死？！”夏沙狠声质问。

咬破舌尖的血让他误会了什么，这一刻让纪清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的立场反了过来。

纪清避开他的触碰，开口道：“没有人想死，我也不例外，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让我陪你一起死，这很疯狂。既然你还没有点燃汽油，就证明还有时间，你把你的理由说出来，我们谈谈好吗？”

“我说出来，你就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寻死，如果和我有关，我却不记得，这不公平。”

“我说出来，你就愿意陪我一起死吗？”他双手捧起纪清的脸，认真地重复这句话。

为了得到那个答案，纪清一口答应。

“只要你不再隐瞒，我愿意！”

夏沙笑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冰凉的唇犹如阴冷的蛇，黏稠又冷血，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

纪清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你有时候的反应真好懂，有时候又让人捉摸不透，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哈哈，我一直觉得，奇怪的人是你，你是一个成年人，但感情方面就像一张白纸，太好猜了。而且，你对一个绑架犯流露同情，我该感到高兴吗？”

“纪清，明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沙坐回椅子上，欣赏着纪清此刻的表情，压抑道：“我陪了你三年，夏沙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很陌生，那路卫呢？那是我曾经的名字，被你家里追杀之前，我曾使用的名字。”

“我知道你家有权有势，却不知道做起事来那么狠，不惜赶尽杀绝。不止我，那三年所有和你关系不错的混蛋，他们都不清不楚失踪了。”

“知道那几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无法安睡，留宿街头，逃处可逃，没办法，只好跳海求生。”

“我陪了你三年，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落得个被你家追杀的下场。”他嗤笑着扯开衣领，露出靠近心脏位置的狰狞枪痕。

纪清说不出话来。

十岁之后，为了反抗周管家，他开始与街头巷尾的不良少年结交，同他们一起抽烟，喝酒，打架，斗殴，进警局，荒废学业，庸庸碌碌，路卫，路卫……

他想起来了，路卫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个！

洗心革面后，为了活下去，为了过上想要的人生，他潜意识里不再去铭记那段记忆。

忘却他们的脸庞，忘却他们的名字，忘却曾经叛逆逃避的自己。

但忘记并不代表从来没有发生过，事实再次摆在纪清眼前，这一次，他无法再选择逃避。

可是赶尽杀绝？他说纪清的妈妈对他们赶尽杀绝，纪清不信！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路卫，是我不好，我后来选择逃避，抛下了你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的是我，你要报复的也是我，但不关我妈妈的事！”

“我不相信对你们赶尽杀绝的是我的妈妈，没有证据，你不要胡说！”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但我理解你的痛苦，你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你回来向我复仇，我都能理解！我不会耍赖，可是路卫，你完全没必要连带着毁了自己！”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我的妈妈给你一个交代，那件事肯定不是他们做的！”

夏沙双眼发红，情绪激动，似乎下一刻就会冲过来掐住纪清的脖子，可是他没有，不但没有，他还在笑。

那笑声歇斯底里，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如同来自地狱的狂欢，表情扭曲可怖：“你如今都自身难保，怎么还那么天真？一开始我以为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死过一次才发现，原来不是，哈，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纪清的心脏狂跳不止，不知何时，后背冷汗淋漓。

夏沙的话让纪清感到一阵惶恐的不安，可悲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

夏沙口中谎话连篇，这一次可能也是在骗他，但纪清已经被他绑架，他没有再骗他的必要。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