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我来接你回家
在隋医生的陪同下,纪清开始锻炼在失去视觉的状态下前往楼下。
起初难免磕磕绊绊,但经过坚持不懈的尝试,他很快找到要领,慢慢能脱离隋医生的指引独自下楼。
又一天,空气里除了温暖的阳光,还多了一丝花香,像玫瑰,散发着浓郁热烈的生机,萦绕鼻尖,挥之不去。
纪清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一下午,直到人声散去,才起身走进住院大楼,依循记忆推开楼梯间的门。
踏上台阶,周围倏地安静下来,扶手冰凉,连带着身上也渲染上许些寒意。
冰冷沉寂,孤身一人,每次行走在楼梯间,都像是和喧哗的人群分割开,也没有感觉不舒服,只是心里难受,就好像,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只剩他,找不到出路。
走到二楼拐角,忽然听见脚步声自楼下响起,皮鞋落下台阶,封闭的空间响起清脆的回音,纪清停下脚步,向后转身。
一声声,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近,与此同时,伴随着只有纪清能听见的心跳声,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最终,脚步停在他的身前,近到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一瞬间,或者再提前,纪清知道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伸手向前,指尖碰到材质微硬的面料,一点点往上,是光滑的衬衣,小而圆的钮扣,接着是衣领,皮肤,脸庞,眉毛,最后摸到的,是眼角的疤痕。
一只手掌裹住他的耳畔,指腹轻蹭纱布。
纪清缓缓笑了,发自内心的高兴,“阿蛮,你来了。”
罗蛮抱住纪清,语气沉稳坚定,“我来接你回家。”
纪清摸到他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扎手。
这个拥抱,是去年最后一次见他,纪清所渴求的,现在求到了,只觉得巨大的满足。
当天,罗蛮为纪清办理出院。
回家的路上,纪清问:“你想我了吗?”
罗蛮没有说话。
纪清道:“那是妈妈让你回来的吗?”
他依旧不说话。
“如果不是妈妈的命令,而是你自己来的,所以,你想我了。阿蛮,我也想你了。”
“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罗蛮道。
“我只是暂时看不见,以后会好的,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的想法,还是一样的天真。”
“…我让你感到为难了吗?抱歉。”
“我带你去见夫人。”罗蛮道。
“真的吗?太好了!”纪清欣喜万分。
“说实话,来之前,我并没有带你去见夫人的打算,因为没必要,但是现在,我认为你应该去见一见。”
“理由是什么?”
“如果你需要一个理由的话,你该长大了。”
“阿蛮,我不懂。”纪清诚实道。
他早已不是一个小孩子,成年人的世界,他早在多年前便一脚踏进来,阿蛮说的长大,如果是字面意思,他能理解,但如果是隐喻其他方面,纪清听不懂。
而且,这跟去见妈妈有什么关系?
“快到了。”罗蛮没有解释,只是如此道。
十几分钟后,罗蛮扶着纪清的手腕将他带出车内,牵引他向前走,时不时提醒他小心脚下台阶。
这里环境空旷,没有人声,只有鸟鸣,空气中能感受到风吹过的痕迹,可以确定不是室内,周围没有建筑物。
“到了。”罗蛮松开手道。
纪清疑惑地叫了一声:“妈妈?”
可是没有回应。
他问罗蛮:“妈妈为什么不说话?”
罗蛮说:“她没办法说话了。”
“为什么?”
“她躺在这里。”
“她睡着了吗?”
“嗯。”
“我可以把她叫醒吗?”
“不能。”
“为什么?”
“这是一场长眠。”
“这么说,我无法叫不醒她,是吗?”
“是的。”
“有什么办法,让我再见她一面……阿蛮,我想要挖开。”
“挖不开。”
“可是我还没见她最后一面。”
“你看不见。”
“可是我还没见她最后一面……”
“你看不见。”
“为什么……”
“她死了。”
“你说,妈妈死了?可是我还没见她最后一面,我还没好好跟她道别,我还有很多话没跟她说,要问的事情,还没有问出口,心里的结,也还没有结开,她为什么就死了呢?”
纪清喃喃道:“再也见不到,怎么可能?妈妈、妈妈明明那么强大,原来,她也会死吗?”
“不行啊,阿蛮,不行,我一点都不想要她死掉!她死了,我怎么办?!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啊……”
“我只有她一个家人了,不行,她不能死!她死了,我就再也没有办法好好地生活下去了……难道这次,又要剩我一个人了么?”
悲伤在身体里蔓延,无力和心碎席卷而来,纪清失去力气,跪在地上,泪水溢出眼眶,他捂住脸颊,压抑地哭出声。
耳边没有风声,身体仿佛被泥土覆盖,掩埋暗无天日的地下,渐渐失去氧气,失去生机,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再也听不到动听的声音。
妈妈,他最后的家人,他唯一的母亲,曾令他喜爱又敬佩的妈妈,现在,她死去了。
这个噩耗令他心力交瘁,让他几乎失去呼吸。
这个世上,再也没了妈妈。
他的妈妈永远不在了,只要一想到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纪清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忘却一切,不顾形象地大哭,只记得最后把嗓子哭哑,手掌碰到冷硬的墓碑,眼前至始至终都是一片黑暗。
无边无际、深陷其中、无法挣脱的绝望。
那一天,他失去唯一的妈妈。
还有苦苦追寻渴望抓在手中的——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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