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我还在

去看望妈妈那，雾霭笼罩肃穆的墓园，天空阴沉寂寥。

黑白照片上的妈妈还像往日一样年轻美丽，纪清捧着花束，表情柔和下来，对罗蛮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罗蛮当着妈妈的面，如在宣示主权般揽过他的腰，问道：“你想见她吗？亲眼见到。”

之前的承诺并没有让他安心，纪清安抚道：“我会听话的，阿蛮，你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来看妈妈了，我想陪她说说话，说完，我就去找你。”

罗蛮深深地注视他，神情并未因此有所松懈，“如果我死了，你也能以这个样子来看我就好了，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应该恨我。”

纪清主动给了他一个吻，嘴唇贴上他的嘴唇，加深这个吻。

一吻结束，纪清微微笑道：“跟你在一起，我是自愿的，阿蛮，我不恨你，我会听话的。”

罗蛮因这个吻而眼底浮上一层暖意，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要是少爷每次都能这么主动就好了，我很开心。我答应少爷，在外面等你。”

纪清目送他离开，四周空旷无人，是个适合逃跑的时机，但纪清没有逃跑的打算。

因为他知道，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肯定守着许多人，就像那座宅子，每天都处于监视之中。

这个时候逃跑，只会让悲剧重演，最后的日子，他不希望在毫无意义的争吵中度过。

这不是一个美好的记忆，却是他和罗蛮最后的记忆了，日后回想起来，他只愿能够坦然面对。

弯腰放下花束，扒开石碑上的枯叶，纪清捡起上次留下的星星，轻声询问：

“你在吗？”

……

那天过后，纪清停止吃药，每天都会主动做饭，罗蛮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会全力满足。

罗蛮为此很开心，给他了更多的自由，甚至允许他在他不在的时候，去林间和后山散步。

走遍林间的每一寸土地，攀上后山的每一块岩石，知道小天每次都跟在身后，可是纪清没有戳破，也没有理会。

终有一天，他爬上最高的那块岩石，张开双臂，夹杂着海水味道的长风扑入怀，耳边响起海浪拍岸的声响。

曾经被沉入大海的经历，非但没有令他畏惧大海，反而在那段犹如困兽的日子里，在他漫步林间和后山的日子里，让他爱上大海。

所有的丑恶，它都能无条件包容，无条件泯灭，博爱又无情，冰冷又仁慈，是所有无处可去的人们的最终归宿。

取下脖间的怀表，打开表盖，纪清摸了摸里面的星星，笑了。

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视线被什么隔绝，仿佛有几根头发扎进去，刺得眼球难以忍受地疼疼。

纪清笑不出来了。

沉默注视着星星，良久，他盖上表盖，用力将它抛进大海。

坠落的声音淹没在喧哗的海浪里，海面上翻涌白色的水沫，像是它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遗言。

随着不断下沉，那些水沫也不见了，蓝色的海水倒映着一望无尽的天空，波光粼粼，深不见底。

最后一点痕迹，被大海完美无瑕地抹杀，泯灭，不留踪迹。

闭上眼睛，纪清在一片豁然无声的黑暗中，轻声询问：

“你在吗？”

很久以后，有声音回答：

“我还在。”

纪清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