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一个一生

为期三天的第一天，纪清回到从小陪他长大的家。

它一点都没有变，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庭院空无一人，推开门，地板和家具蒙尘，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纪清来到客厅一角，拨开窗帘，尘埃随空气浮动，窗外阳光明媚，角落里已经没有那个蜷缩身体睡觉的瘦小身影。

那个在偌大宅子里找不到出路的小孩子，那个环抱膝盖隔着一层玻璃窗仰望星空的小孩子，那个被妈妈身上流血的衣服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孩子，那个懦弱胆怯的孩子啊，早已长大成人，时隔多年，重新回到这里。

他不用再把遥远的星星当做精神寄托，因为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颗埋藏在荒野深处的星星。

他找到它，把它安放进自己的左胸腔。

期限是有生之年，一个一生。

他亦只有一个一生，不能慷慨赠与不爱的人，便只好做出妥协，做出让步。

是他心甘情愿，后果也将由他一力承担。

踏上木质楼梯，清脆脚步声回响空荡荡的宅子，单调又寂寥。

纪清推开那扇曾经属于他的房门。

纤尘不染。

只一瞬，他明白这里尚有人居住，不是住在这个宅子里，而是住在这个房间。

这间房，仿佛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纪清心中泛起一丝涟漪，酸酸涨涨的，有些难受，更多的则是平静，他已能平静面对任何事，除了纪声。

拉上窗帘，他在柔软而舒适的床铺里睡下，忘却昨日疲劳，沉入遥远的梦乡。

这是近期以来纪清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没有大火，没有枪声，不是在幽兽横行的荒野，而是在自己温暖的被窝，自己陪伴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醒来时，尽管不再记得梦的内容，心中那股欢喜，那股满足，却深深烙印在脑海，足够维持他一天的好心情。

“阿蛮，你来了。”纪清坐起身道。

罗蛮坐在床边，低声问：“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不是。”

“你看起来很累。”罗蛮抬手覆上他的额头，道：“还好，没有发烧。”

“放心，阿蛮，我很好，请不用担心。”

“这不是梦……少爷，您在吗？”

“我在，阿蛮，我会一直在。”

罗蛮不再说话，缓缓地抱住他，“少爷，您会一直在。”

“纪声的失踪，跟你有关系吗？”纪清问。

“少爷希望是哪一种？”

“我希望永远不会有。”

“如您所愿，少爷。”

“所以，你参与了？”

“别担心，这件事，我并没有参与进去。”

“嗯。阿蛮，我要走了。”

“这是你的家。”

纪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不是了，阿蛮，从现在起，它不是我的家了。”

“我今天来，是跟它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