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哥，我在

第三天。

纪清一觉睡到中午，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吃饱饭，洗好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他避开霍音安排的保镖，偷偷溜了出去。

海风猎猎，裹挟一波掀起一波的浪花，细碎光芒凌乱又美丽，日光反射到人眼里，引起骤然的刺痛。

纪清租下一艘快艇，婉拒工作人员的随护，独自驶入茫茫海面。

天空艳阳高照，凛凛海风混合咸味的海水，扑面而来，似要摧毁在它身上驰骋的一切入侵者。

把快艇开到最高档，林立的高楼大厦和无处不在的人群被抛在身后，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纪清张开双臂，高声叫了出来。

这一刻，忘却烦恼，什么都没有想。

很久之后，他坐在甲板上，把双腿沉到大海里，轻轻地、惬意地哼唱起那首只有曲调的歌谣。

很久以前，这片大海本该是他的埋骨之地，他本该沉睡在最深的海底，等到行李箱被时间溶解，躯体被鱼类蚕食，每一根白骨都会有它的归宿。

等到最后一根白骨也消亡，这世上再没有他存在过的痕迹，他那无处安放的灵魂，最终会随着被遗忘的记忆一起泯灭，还是仍旧存在？

纪清找不到答案。

但他想，他很快就会找到了。

躺在干燥的甲板上，用手臂挡住阳光，纪清缓缓闭目。

无边静默中，耳边响起的歌谣，仿佛来自海底深渊，有那么一瞬，他感到自己的灵魂真实地离他而去。

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天边群星闪烁，时间入夜。

拿出手机，纪声的手机号没有再发新的消息过来。

纪清拨打他的号码。

几秒后，对方接通。

纪清率先开口：“你们在哪里？”

沉默过后。

“哥。”

“纪声！纪声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快死了。”

“…你不会死！我不许你死！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要见你，纪声，我现在就要见到你！”

“对不起，我不能见你。”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见我…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纪声，不行啊…你得让我见到你……你怎么快要死了呢？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哥，别哭。”

他嗓音如常，而纪清哭得一塌糊涂，笑着摇头：“我没哭，纪声，我不哭了，你让我去见你吧，好不好？”

“我有点困了，你陪我聊聊天吧。听说你昨天去看望了姥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清擦掉眼泪，强装镇定，“你不要睡，我跟你讲她的故事，讲完之后，你就能告诉我你在哪里了吗？”

“好，我不睡，你讲吧。”

“姥姥是和妈妈一样美丽又强大的女人，她会做好吃的饭菜，会唱歌谣哄我睡觉，不爱笑，笑起来却非常好看…纪声，你睡了吗？”

“没有，哥，我在听。”

纪清继续道：“妈妈和周管家小时候，因为偷酒喝，被姥姥家法处置。听妈妈说，是姥姥亲自打的，我想，妈妈和姥姥一定都很疼，妈妈身体疼，姥姥是心里疼。她们彼此相爱，长大后却言不由衷…纪声，你在吗？”

“我在，哥。”

“姥姥有七个儿女，妈妈是最小的一个，姥爷早早不在，妈妈的哥哥姐姐们也接连遭遇不幸，然而这些都没有压垮她。你长得那么像妈妈，我猜，姥姥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哥…也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很喜欢，最喜欢，没有之一。”

“哥以后…准备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我留下来陪你，你开心吗？”

“开心。刚才讲到哪儿了？”

“讲到我从小被姥姥抚养，四岁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但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妈妈。妈妈身上有和姥姥相同的气质，纵使不尽然，却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四岁那年，我被妈妈接回家。第二天，我就遇见了你，你当时还那么小，口齿不清地叫了我三声哥哥，当时我就想，我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我…有点困了，我想…睡一会儿，那首歌谣…可以…唱给我听吗？”

纪清笑着哼起那首歌谣。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问：“纪声，你在吗？”

“我在，哥…我在…”

于是，纪清重新哼起歌谣。

时间一点点流逝。

“…哥…不要哭…”

“可是，我想你了。”

“…我知道…”

“我想见你。”

“……哥，你在吗？”

“我在！纪声，我在。”

“我也想你…纪清……”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

“纪声，你在吗？”

“……”

“……纪声？”

“……”

“纪声，我会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