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余涯茫然失措的想。

唐赤带着他们走出了考场，给苍梧安排到了最好的学校和资源。

他很平静的继续生活，像个普通的市井百姓

他拉扯着苍梧，在小城市里开了家画室，每天看着日月星辰，种种自己最喜欢的花和草。握住小朋友的手教他们画人物和上色。

最喜欢的花还是小咖啡馆的郁金香，不过已经不再是浪费奢侈的替名词了，飘着那么香的味道只能弥漫在昏黄的记忆里了。

没有3号街道的意外火灾，没有措手不及就被判定失去活着的资格，没有重生回顾的金手指。他只是感觉好累，像是一个烂尾的故事，最后只落得满身狼籍。

他不想死在苍梧前面，人还是健全的，不缺胳膊也不缺腿，就当个默默无闻的螺丝钉。

零零散散的野草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就逃不过最后腐烂的结局，命和缘都是瞎扯淡，但是他逃不出这个烂糊的旋涡。

抛开一切没有必要的任务，时间线发展的很快，苍梧今年都19岁了，那要是不出什么意外就会很快的结束。

思绪被时间拉回来了。苍梧这个星期五要回家来做作业和准备东西。尖子班的学习很紧，所以余涯会帮他提前收拾好，然后做他喜欢吃的等着回来。毕竟是经历的太多，做饭这个技能也在不经意间被点满了，能赚回好多小钱钱。

时间指向七点半钟，家附近的公共汽车准时到站。三三两两穿着深蓝色校服的高中生从遮了大片的枫树巷子里走过，踩着清脆的鼓点。

少女的马尾辫松松垮垮的绑着，悄悄的把手塞进少年的手掌心里。小心翼翼的牵着，保持微妙的距离，猝不及防的被少年换成十指相扣。

两个小少年从车站下来就潜进了小卖部，男孩子总是更喜欢看些枪战题材的小书，至于青春暗恋小说都占不到10%，打打闹闹的间隙里穿过弄堂。戴着西瓜帽的老爷爷打开了收音机，热热闹闹的听起了邓丽君的老歌。

余涯从窗外收回自己的目光，这个点苍梧应该到家了，不知道怎么的今天有些晚。

老旧的巷子楼里传来脚步踢沓的声音，接下来就是礼貌敲门声，混杂着轻微的对话。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不知道还有功课没做吗？”余涯皱着眉给他开门，本来做好输出的准备，却在看到方容的时候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硬生生的吞咽下去。

“这是你同学？”余涯细细的打量着跟在他后面的方容。长相斯文秀气还带个金丝框眼镜，看上去像个大户人家养的娇俏小少爷。

“对，和我玩了快三年了，你上次在角逐游戏里见过他的，和我NG一个组的。”

苍梧手拍了拍方容的脸袋，脸上的幸灾乐祸都挡不住。

方容一记冷冽的眼刀给他飞过去，猝不及防的被苍梧在背后攻击，被惯性带着规规矩矩的鞠了个45度的躬。等他仇视完苍梧回头再看余涯，顿时有了回头再箍他一个巴掌的冲动。

“这是你哥？有这么帅的哥哥不拿出来看，我代表咱班的女汉子们仇恨你一辈子”方容总是习惯欣赏美男，体内的老色批性质在疯狂的躁动。

“你怎么说话呢？我哥这辈子都只能笑给我看，不连我连你眼珠子一并抠出来”。苍梧很是不乐意，他不想让自己珍藏的宝物被别人窥视。

方容都不愿意理他，只是定定的看着余涯，眼睛里闪着期望的光，都快要冲出来了。

“哥哥你好，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我们班的女同学都很好奇你长什么样。”

余涯倒是不介意，领着他就往客厅里走，他大大咧咧的摆了个姿势，示意方容可以开始拍了

不用刻意调整拍摄的角度和滤镜，他单单是靠长相就很惊艳。

夕阳微斜的光轻柔的照进来，给房间里暖色调的装修打上浅浅的光影。有一抹残余的夕阳敛进他的眼底，翡翠绿色的眸子闪着含蓄风雅的光，浅笑安然，露出的手指白皙而有张力，看起来很舒服。

照片上的人身穿米黄色针织毛衫，下身是白色的裤子，适当的勾勒出健美的腿部线条，像个翘着二郎腿的懒散大少爷。

脸上那种慵懒矜持的气息也是半点没少，就差端着高脚杯红酒碰壁的禁欲待卫恭恭敬敬的服待在身边…

余涯这种温润的性格清俊的长相简直满足了他对一个同性伴侣的全部要求。

苍梧在后面脸黑的像锅底，刮下来可以给女鬼保驾护航的那种程度，在他的怒气值将要达到99％点时。余涯很识趣的把方容从身上扒拉下来，成功让出安全距离退到十米开外。

毕竟是自己养的崽子，什么性格他还是明白的，黑化值满了可就捞不回来了。

苍梧的脸色才有所缓和，还是臭着脸。余涯安慰的摸摸他翘起的呆毛。桌子上摆着三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袅袅的升起暖和的白烟。

西红柿炒鸡蛋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色泽鲜艳，土豆炖牛喃在灶上的瓦罐里煲的烂糊，翻涌着馨香的浪潮。诱人的香味悄然钻进两个少年的鼻腔，满脸都写着期待的神色。

余涯给他们夹了几筷子菜，自己守着没有动多少的白米饭，浅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大快朵颐。他的指尖拂过微软的头发，不急不缓的轻轻撩拨着苍梧紧绷的神经。

方容看见吃的就不要命，自然是没看见余涯慈爱的眼神和苍梧隐忍阴晦的神色。

他刚从饭堆里埋头就看到旁边的两个人在眉目传情。出于人类的性本善想提醒一下，被苍梧捅了一肘子，话到嘴边变成了“怎么不吃饭”。

然后他看着苍余两人深情（尴尬）的对视，明确的选择了闭嘴，转去攻击碗里的牛肉。

做最聪明的狗，吃最香的饭，舔最帅的颜，人生至理名言不过如此。

余涯纤细的手里拿着黑色的木筷，把一块去好刺的鱼肉放到苍梧碗里，老母亲的眼神快要在他身上戳个洞出来。

苍梧只觉得自己现在能找个洞钻进去。不过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现在宰了方容这个多余的烧饼。这种感觉就像是独属两个人的约会被打扰，让他很不快并且时刻准备暴起杀人。

方容可算是感受到了颈上狗头不保的凉意，在苍梧动刀子之前非常识趣的告别准备离开。

只不过他当然是没想到，这俩人实在是太不把单身狗放在眼里，刚迈出门槛就听见了他们腻腻歪歪的声音。

苍梧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手臂环住余涯的腰，头埋在他颈窝里蹭蹭。

他已经比余涯高多了，估计有183的高度，从门外看过去就是高大的少年抱着细巧的男人，空气里弥漫着情趣的气息，两个人深情的对视，若有似无的眼神拉丝，迷离的灯光把现场的气氛照射的极其暧昧。

方容打开视频录制，满意的结束，配文，转发，并附上余涯美照。

他鬼鬼祟祟的往聊天框里打字，时不时回头注意一下身后的动静，以免被害。

悲惨的烂香蕉：【我今天到苍梧家里吃饭，他哥哥真的特别温柔特别帅，而且听说不是亲的。姐妹们愿意磕CP的，可以无脑冲了，而且看他们的互动绝对全文he】

他这两条消息刚发了三分钟，磕CP内部小群就已经开始炸了。

粗糙的玉米丸子：【苍梧真的有哥哥啊？而且长这么帅，都没有听过他拿出来说，不会是假的吧？】

悠闲的烤地瓜：【但是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诶，班长对着他哥哥笑得好宠溺，就像是在看最喜欢的小宠物】

苍梧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走过去不着痕迹的把方容推出去，带上门小声威胁。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哥的照片只能在班级内部流通，要是被他们外校的知道了，你这张嘴就不用要了。”

“我知道，咱班的女生都挺关心你的情感状态啊，现在都氪的不要不要的，现在都有你们的同人文啊”方容手指划拉着屏幕，没放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你真喜欢他？”方容不确定的问，他能看出这相处多年的哥们目前心态不对。

“喜欢的不要不要的，我哥不是同性恋，我还不想让他知道，别到时候惹他反感”苍梧几乎是第一时间的承认并选择逃避。

声音好像再模糊一点，就能把内心深处酝酿的爱意埋回去。

“……我说她看你的眼神怎么有点奇怪，像是妈妈看孩子的眼神，纯纯的疼惜，就好像前世负了你，这辈子来对你好的那种。”方容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里略带同情。

“行了你，滚蛋吧，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我今日不教训你，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苍梧很勉强的笑起来，方容能看见他眼里的沉默越来越浓郁翻涌，安慰的话就卡住说不出口，最后换了比较委婉的方式。

“咱俩以后都是考警校的，这条道危险又难走碰到个喜欢的人是平生大幸，你还是尽早说，别以后哪天做任务牺牲了都听不见他说爱你。”

“话糙理不糙，咱们这种人真的不讲文艺，你见着他第一眼就喜欢，那就是半辈子的事。咱们班长英明神武，怎么对这种情情爱爱的这么害羞”

“行了，王八蛋，限你三秒滚出我的视线，别逼我下周直接去KO你。”

“so?苍梧你可真狠毒，那我就祝你这辈子身边都没有女孩子。和你的漂亮哥哥抱团孤独终老，然后生同住死同穴，天天给你们唱梁山伯与祝英台在撒个纸钱飘飘。”

“你小子行，以后不能抱团就找你过问。”苍梧眼里的阴霾散去不少，就像是从雨天转换成烈阳，弥漫的凉意也逐渐散开。

“那是，我嗑的CP绝不能be，你俩必须生生世世给我锁死，不过你的关注点蛮奇怪的。”

“现在快九点了，你今天要在我家里住吗？我家里比较小，我哥他不喜欢除了我以外的人和他挤，你要和我睡。”苍梧看着杵在门口的方容，好意提醒，言语里警告的味道很明显。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方容再傻也都反应过来了。笑死留在这里不是被苍梧嘎掉就是在被他按在地上摩擦，反正不会有命活到第二天。

不过他好像知道了一个苍梧的秘密。

方容心里乐开花，拿着手机就冲出了巷子楼，不断感叹自己这一次来的值得。

他在群里疯狂输出，励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暴点信息洒向班级的边陲大地，八卦之光照彻灵魂，同学们的呼声浪潮越发激昂。

在同学们全都火力全开，噼里啪啦打字的时候，一个杂色的头像悄无声息的潜入信息的浪潮，轻飘飘的浮上来几句话。却让全班同学鸦雀无声，纷纷以死表示清白。

苍梧【班长】：【麻烦大家小点声，免打扰没用，有些吵】

苍梧的头像并不引人注目，甚至昵称起得像坨屎一样。

但他本人的气质摆在那，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至少三分钟群里没有人回消息。大家纷纷装死摆烂不在线，窝的像个鹌鹑。

最后是苍梧去私信找了方容，不过他的本意并不是去治罪的。

聊天记录大概恢复如下。

烂木头的裤衩子：【你谈过这么多女孩，有没有想和他们结婚的想法？】

悲惨的烂香蕉：【谈恋爱和结婚不是一码事，而且不一定能有未来。话说大哥你什么时候愿意和女孩子谈了？】

烂木头的裤衩子：【没打算和女孩子谈，我哥说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去祸害，就是想知道考虑结婚是什么样的感觉】

悲惨的烂香蕉：【这倒是要看什么成分了，如果真心想要过一辈子，那结婚就是盛开过后的平淡，就类似于赌上生命的浪漫】

烂木头的裤衩子：【我现在始终看不懂我哥对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能把全世界最好的给我，可是都不愿意让我碰他，就好像我很脏】

悲惨的烂香蕉：【你就别想这么多了，你哥真的是个好人。他把你暖暖和和的捧在手心上就够了，谈恋爱什么的以后再说吧，说不定他心里真的有你呢】

烂木头的裤衩子：【我知道了，现在不早了，你先下线睡觉吧，先不聊了】

苍梧关掉手机的聊天页面，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有些烦躁的摸出在路上买的话梅糖，放在舌尖上细细的舔舐。酸痛的感觉刺激他的每个神经，除了更烦人也并没有其他收益。

本来就不大的客厅里烟雾缭绕，余涯从厕所里出来就看到他身形颓废的坐在沙发上，歪七扭八的不成样子。

余涯静静的站在他旁边，看着苍梧眉头紧锁的闭上眼睛，嘴里还叫着他听不懂的话。

余涯轻叹一声，手抚平他眉心，轻轻的安抚着炸毛的小朋友。

他无力的踩扁鞋盒，抬头的瞬间对上了少年忧郁的，带着索求的眼神。

他心里猛的一颤，这太像苍梧在犯罪现场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回眸了，那种真切的悲伤和无力都像潺潺流水倾泻出来。

苍梧急不可耐的吻住他的嘴唇，看起来像是憋了很久，急的像担心会被血亲抛弃的小兽。

“哥”

空旷的客厅，余涯听到他哽咽的声音，皮肤神经接受到滚烫的眼泪。他的手顺着少年的脊背，轻柔的抚摸着。

“你别离开我”

余涯虽然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但是身体和心理的本能让他拥住了苍梧，看着他的眼睛许下承诺。

“哥哥会长命百岁，永远陪着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