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九出英雄救狗熊
这个叫小狗儿的戏子其实有个名字,可他的班主实在是看他不顺眼,死活就是不叫他,连带着外头知道他名字的人也越来越少。没出师没成角儿呢就会挑戏,多少年了就会两出戏码,说什么都不肯背戏词,不肯练踩翘,逮着空就要偷跑!同行里几十年几百年也没出过这么一个货色,杨老板又是舍不得自己花的钱的,就可劲儿使唤他,也不关着他背词练功了,到了能上台的年纪就可这两出唱,亏他长得好,有人要就叫带去作陪了半点也不客气。
见他这么个下场,别的小戏子们就不敢偷懒了,没了脾气,跟一群羊似的,杨班主一扬鞭子说干什么干什么。
这会儿这群羊就都赶出后台,又好奇,都探进头来看,小狗儿被堵着嘴捆在椅背上,两条腿照旧划水似的乱蹬。
杨班主一头的乌云,面色极为难看,手里的藤条一下一下抽在他身上,叫他叫不出声儿地疼,小狗儿满头的汗,口里呜呜地叫着,又拼命地想跑,带的椅子都一蹦一蹦,他这么轴,杨班主更是下手狠,身上的衣服都被抽裂了口子了还不停手。杨班主以为他就是冒犯了容之州,叫来做个样子算了,谁知道又听说他把容二爷的鼻子给撞破了流了一大盆子血。
杨班主就怕得罪那些有钱有权的人,给自己招麻烦,手里也是真的没留情。
那藤条挥破空气拉出的呼呼声响听着都疼,外头的小羊都忍不住打哆嗦,他们是见惯了小狗儿挨打的,只是都没今天这么厉害,想着自己可千万不能惹班主生气,惹了班主生气也没打紧,千万不要去惹看戏的大爷们。
无形之中杨班主今后拉皮条的事业要更加一帆风顺了。
容之州赶着到醉云楼的时候,准备了一肚子骂人的话,还想着问杨班主怎么交代吧,那伙计一听里头的动静,面色一僵,问:“要不二爷再歇会儿,我去问问杨班主,叫他带人……”
他话没说完,容之州就径自拨开一圈小羊们拉开帘子进去了,一肚子话憋着到了喉咙口,见着里头的场面,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了。
这是做什么?行刑呢?
椅子上捆着的确实是那个狗东西,可歪着脑袋看着就没几口气能喘了,这要是真的闹出人命,他白受了伤还凭空压下来一桩罪孽,冤得没边儿了。
他一进门,里头的人都盯着他瞧。
“杨班主这是做什么?”容之州一见他这可怜样儿,也顾不得自己那流鼻血的形象了,赶紧拉住了杨班主,“教训归教训,他还是个孩子嘛。”
杨班主见他话说出口,该是不会寻麻烦的,也就罢了手,藤条扔在一边,朝容之州摆摆手:“二爷不知道,他从小就是这么个狗骨头,不打不听话。”
容之州心说一看你就没少打他,他到现在也没多听话,还是这么欠抽。
这个杨老板倒是会猜他的心思,先抽上了。
可是也这么大个人了,被人绑在椅子上打,一群师兄弟看着,可真是丢人。容之州瞧着他,面上一片汗,给淋了雨似的仰着脑袋,嘴唇都白了,眼睛虽然半眯着盯着他,可眼底透出来的光还是那么锋利那么亮,浑身不着力的模样,却很有一副不服输的劲头。
想到那声惹得他喷笑连连的惨叫,他心里忽然又没那么气了。
蓦然还有几分疼惜。
杨班主打的累了一招手,一个小姑娘就跑上来送茶来了,喝了一口,跟他说些网开一面的话。其实就是被门撞了一下,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容之州从来不为这些小事伤神,气的是那个小狗儿的态度,太他娘的叫人手痒了!
本来容之州同情心一出,事儿就没多大了,可杨班主那谄媚的话说的过了头,就让二爷心里头很不舒服了,那种气不像是那个狗东西明摆着不给容之州脸找揍的气,而是那种泡在臭水沟里浑身黏糊糊还不得脱身的感觉,心说你人抽也抽了,还不只是做个样子,完了这么拐弯抹角地给自己加戏,说的容之州要是还有什么不肯放手的就是他的不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
知道容二爷的都明白,他自己做事就是敢作敢当的,遇上这些耍心眼的,就很瞧不起,他越是想怎么着,容之州就非要跟他对着干。
所以今次容二爷也不负众望,本来是要在这个狗东西面前做个爷的,现在转向杨老板了。
“杨老板教训他是自家的事儿,可与我无关,我的事儿还是要另算的。”容之州大大方方坐下,伸手要了一盏茶,给杨老板展示了一下自己被血打湿的衣袖,“您摸摸,还没干呢。”
“这……”杨老板看向伙计,也没听说容二爷是这个样儿啊,都说好说话,是个和气人啊。
“杨老板听我说,昨儿晚上你家的戏子往我身上一坐大半晌,这我不好说什么,说不定还是我占便宜了,可他那张小花脸上的粉毁了我一身衣服,刚到的,小一千了,再加上今儿这身,你说说……”容之州长叹一口气,“这钱谁来出呢?”
杨老板眼睛都直了。
“本来坐一坐也没关系,可他坐的刚好不巧,让木头棱子戳着我的腿又死活不肯起,我这膝盖骨现在还疼着,昨晚可是盛三爷扶着我回去的,还到了上药的地步,这个又怎么算?”
杨班主狠狠地瞪了一眼小狗儿。
“再说今儿,本来是因为等着班主给我一个答复,我才去了倚红楼,他可倒好,冲进来搅了我一桩好事坏了兴致不说,弄得我血流不止,鼻子可能都歪了,人问起来我说是在倚红楼被人撞来的,这事儿我说出去都觉得丢人,您这么抽几下就给我交代了?”
众人也是唏嘘,不知道小狗儿就不到一天的功夫能出这么多幺蛾子呢。
别说他们了,就是正主也不知道自己犯了这么多事儿呢,直盯着容之州看。
他就说容二爷这名字怎么耳熟,昨晚可不是一直都有人叫嘛,今天自己又坏了他的好事,估计是难逃一死,可死也死得值,他不能让妹妹也被人糟蹋了!
“那二爷说,要怎么办吧。”杨班主可恨死了,巴不得干脆把人抽晕了算。
容之州就等着这句话呢,话茬儿接过来:“我得带走亲自教育几天。”
这话的意思,听着是要折腾,可折腾几天,可不就是要安排住处么,说不定还是住一块儿?合着容二爷是要把人带走好好消遣几天出出闷气呢!杨班主想清楚了这茬儿,也就明白自己怎么打都没法让容之州满意了,人家要的是个晚上伺候的人,说不定还要怪自己下重了手弄得他身子不便了,忙赔笑道:“是是是,他搅了二爷的好事,可不是得赔么。”
容之州听出他口气里的龌龊心思,越发看他那张铜钱似的小胡子大方脸不顺眼,手里的茶喝着也没味儿了,重重搁在案上,听得杨班主打个激灵!
“还不快放人!”
“诶,是!”
都说穷人不如商,商人不如官,这个容二爷是两样全占了,要不是今日这么一发火,谁都想不起来他背后还有靠山,小狗儿也立马给送到他身边。
“这几日也不排他的戏,您就带走吧。”
“我看不上台他自己更高兴。”容之州冷笑一声,盯了一眼这个疯狗,瘦瘦小小的,“能走嘛。”
小狗儿斜睨他一眼,“怎么不能,不走还爬么?”
所有人连带着杨老板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要命了这是!
“谁给你的胆儿!你……”
“诶。”容之州一听他这话,反而更想护着他了,挡住勃然大怒的杨老板,“说好的我来教育,杨老板还是赶紧去排戏吧,别耽误了。”
“不是,我是怕他嘴贱,惹恼了二爷……”杨老板讪讪道。
“惹恼了也是他在我手里吃苦头,没道理惹了我,叫杨班主替我出头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杨老板是我老子呢。您还是赶紧出去吧。”
这都开始明着赶人了,这可是后台啊,是戏班的地盘,说的好像杨班主根本就不算什么。杨班主更是尴尬得不能再说话,容二爷的老子可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不是犯了忌讳了么。
众人看这容二爷挡在小狗儿前头顶住了杨班主的势头,也纳闷着呢,怎么看怎么像护犊子呢。
小狗儿自己也看呆了,被打的浑身冒寒意,心里头却忽然冒出一股股热气来,吃不准这个人要怎么对自己,但总比待在杨班主手里好。
刚才自己可能真的是误会他了?
这也可能是容之州的手段,先对你好再心安理得地可劲儿糟蹋你,他刚就是这么跟清姐儿说的。
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想不那么开了,就知道有人在虎口里把自己给救下了,心里头又暖又软的,直盯着这个容二爷瞧,要把他给看出个窟窿似的。
一个负伤的带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容之州也不叫洋车招人眼球了,使唤了盛玉成的司机老程叫他跟盛玉成打声招呼就来接他们。
容二爷手里搂着个受伤的小戏子,面上还带着笑,司机也不敢多看,脚底下一踩就奔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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