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先来后到，无论是儿时就遇见的梁洛还是后来居上的傅墨，只有何崇自己清清楚楚的明白，傅墨拉起自己手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无可救药的甘愿坠入傅墨编织的金丝网里，做他三年的金丝雀。

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那是他自己选的”，一下子就将他那份小心翼翼而又见不得人的喜欢和卑微血淋淋的撕开，赤裸的展现在阳光之下，让何崇内心的卑劣无处躲藏。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面对傅墨，更不知道怎么能直视自己的内心。

所以，在收到外公发来的消息时，三年未归家的何崇毅然决然踏上回家的征程。临走前，一直负责照顾他的温医生主动约他到办公室见了一面。

办公室里的设计很简约，黑白色的线条显得整体很干净。何崇扫了眼温医生的桌面，笔记本电脑旁放着一个小吊坠，有点眼熟。

“何崇，这次我主动找你来办公室聊天，是想和你聊聊。你也不用紧张，我就随便问些问题。我听说你以前是个很出色的舞者，还登上过国外的舞台表演中国舞，对吧？”温医生的声音很温柔，不像傅墨和梁洛那种逼迫，让何崇听着也放松了不少。

“嗯，曾经而已。”何崇放松着换了个姿势靠在靠椅上，这靠椅贴合着他的腰椎，舒服的让人想入睡。“现在不是了，三年时间让我的身体素质变差了很多，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不要命的训练了。”

何崇苦笑了一下，眼里闪烁着几分无奈。

温医生也大概了解他的事情，只是讪笑了一下，“很抱歉说到这件事，其实我最想问的是，那天你喃喃自语的事情。”温医生顿了顿，对上何崇自嘲的表情，“你是放不下什么嘛？又或者说，你在害怕什么？”

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是在讲给自己听，又似乎是讲给半闭眼的何崇听。何崇心里不禁升起几分悲哀的滋味：是啊，到底是在放不下什么？是放不下母亲去世前绝望的哀求,还是放不下那个一见倾心的男人？

母亲的哀求声凄厉，就像是梦魇夜夜环绕着何崇的耳。

“何崇，你怎么会喜欢上男人，还是傅墨这种，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你们何家的都是什么贱种，恶心，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你们这种恶心的人，男人喜欢男人，你们可真是可笑，可笑啊！“

何崇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落魄女人的模样。女人的声音凄厉又尖锐，像是尖锐的玻璃划过黑板时发出的刺耳声，她的头发散落，脸上的妆被泪水渲染成一片片渗人的样子。

那还是两年前，收到消息的何崇连夜赶回何家，却没曾想，自己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曾经高贵美艳的女人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何崇都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谁知癫狂的女人随即就冲上来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打的何崇脑袋嗡嗡作响，一旁的人连忙冲过去拽住女人，不由分说地拿着一条深色的绳子绑着女人的手，还想用力打女人，好让她清醒过来。何崇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疯了般冲过去护住女人的身子，如暴雨般的拳头全部落在何崇单薄的背脊上。

何崇一声不吭，就算是被女人尖锐的指甲抓的手臂直流鲜血，也只是闷哼了一声，模糊地喊着：“妈，妈，你冷静点。我是何崇，何崇啊。”

女人混沌的思绪才回复了些许，迷茫的看着眼前被抓的鲜血直流的人，推了何崇一把，随即被身旁的人看准时间，一把捆紧女人单薄的身体。何崇脚下一软，险些踉跄着跪在女人面前。离女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几乎是爬着到女人身前。

“妈，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女人从前是圈子里出名的中国舞舞者，一瞥一笑都招来不少富家子弟的追求，可是高贵冷艳的女人从来不将那些男人放在心里，何崇还记得女人年轻时表演的娇艳。可如今看着疯癫的女人，何崇有些不可置信。

女人的瞳孔空洞，脸色苍白无比，却涂抹着艳红的唇色，看起来张扬又崩溃。“何崇？你不是和你那个恶心人的父亲一样做着同样的勾当？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却说走就走，这么喜欢倒贴，好啊，你就去做那个该死的傅墨的金丝雀去，这辈子再也不要说你是我的儿子了，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

女人的话就像是一只只利箭，箭箭带血，直击何崇的心。他有些难堪，又羞愤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金丝雀这个词是他第一次听到的，而且还是从他最敬爱的母亲口里。

“妈，我不是，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了，我是真心喜欢傅墨的，求求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何崇艰难的从咽喉挤出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声音，他都不敢直视着自己的母亲凛冽的眼神，只是低着头，任由眼泪一下一下的重重落在地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女人的眼里扬起一抹悲凉。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踹向何崇，“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想做你的金丝雀，你就给我滚回傅家去，别再踏入这个破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何崇。我求你。”最后一句声音微弱地虚无缥缈，正正的击中何崇的灵魂。

当晚的何崇，一个人像行尸走肉般游走在荒凉的街角，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走过红绿灯前，按耐不住的少年崩溃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思绪回转，清醒过来的何崇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湿的。温医生还坐在一旁略有所思的看着他，有些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温医生张了张口，始终还是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温医生不清楚何崇发生了什么，但只知道进入睡眠阶段的何崇情绪居然能如此大起大落，必定是心里怀揣着不可告人的事情。突然间，他看着何崇脸上一行行泪痕，他觉得何崇有些可怜。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给大梦初醒的何崇递了杯温水。“谢谢。”何崇的声音有些发哑，还带着些哽咽的滋味。“温医生的椅子睡起来很舒服，让我回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谢谢你啊。”少年勉强的弯了弯嘴角，向温医生再次道谢。

“我感觉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明天我的助理安然就会过来帮我办理退院手续，这几天非常谢谢温医生的照顾，至于之前温医生问的问题，我也很抱歉不知道怎么回答。明日之后我会回一趟外公家，希望回去之后，我能给你一个漂亮的回复吧。”

温医生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指着外面，“你最应该道谢的不是我，这些天我只不过是秉承医生的职责和某人的要求，真正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

顺从的点点头，何崇也没反驳什么。这些天都是傅墨亲自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这些何崇自然清楚，只不过前些天和傅墨吵了那一架，按照傅氏总裁那性格，还在生自己的气。

想着想着，何崇突兀的笑出声，旁边的隔帘被风吹起了一个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何崇扫了眼那个角落，什么也没有。

“那就这样吧，我也不继续打扰温医生了。就先回自己的休息室收拾一下行李，免得到时候走耽误时间，温医生也好生休息会，可不要因为忙我的事情，耽误了自己的感情。”何崇挑了挑眉，指向温医生桌面的吊坠，然后大大方方的走出办公室。

没过几分钟，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隔帘中走出来，正是傅墨。“他心里的确有事情，都怪我之前粗心大意，一直没有想到这层事情。”傅墨皱起眉头，之前逼问何崇的事情就感觉有些不对劲，现在心里的迷雾反而还越发聚拢。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突如其来的离开，何崇的到来就像是一场丢弃身家性命的赌博，但很遗憾，曾经的那个傅墨让他赌输了。

傅墨在何崇的一次次伤痛中学会去爱，何崇这个人，他的心却一步步的往后退了。

没有人会一如既往的一直爱你，包括何崇。

这句话，终于被傅墨读懂了。

“我今晚有约，琳，帮我推掉今晚的片场还有应酬。”白子良靠在跑车边上，手里拿着手机带着笑意的和助理琳说话，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医院门口。

已经快到晚上七点半了，不知道温医生有没有换好衣服下来，也不知道温医生会不会穿上那套黑色西装。白子良莫名的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看向车后镜，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西装。

镜子里的男人眉目精致，带着几分不羁。一袭灰白色长发配上深色的西装外套，显得有几分成熟，这身外套是白子良买来搭配温医生那身西装的，虽然看起来款式相近，但袖口独特的纽扣却是与温医生那套相配。

冬日的城市总是暗的很快，降温也快。

寒风又一次的从他的脸上刮过，白子良白皙的脸上有些惨白。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还是死死的盯着医院门口，手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次又一次，而和温医生的聊天记录却还一直停留在绿色的聊天框上。

“温医生，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已经提前约好位置了。”

还有很多话想问，但白子良还是止住了。他怕自己将心里的那股炽热原原本本的展露出来的时候，会灼伤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白子良的喜欢太热烈了，他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温医生，就算是温医生想要自己的命，他觉得自己也会心甘情愿献上自己跳动的心脏，甚至不需要温医生动一根手指。

从晚上七点等到九点，白子良脸色逐渐发沉，他开始仔细回想两人相处的细节，翻看聊天记录，“难道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引得温医生起了怀疑？”白子良单手扣在车前盖上，有节奏的叩击着。

“咚咚，咚咚”伴随着沉闷的敲击声，温医生捧着一束花和身边的护士有说有笑的走出来，白子良眼光灼灼，紧紧追随着温医生的步伐。看着男人不时抬手调整自己的金丝眼镜，对着身边的护士笑得温柔，有种名为嫉妒的东西在他的心里怒吼着。

太久没见过温医生这副温柔的样子了，曾经这是只属于白子良自己的。而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医生冲别人笑，对自己却是充满疏远和陌生的眼神。

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白子良直接拨通了温医生的电话，手指有节奏的叩击着。看着温医生笑着接通了电话，耳边是他温润的声音，白子良承认自己有些热血上头了。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温医生单手捧着花束，向告别的小护士们挥挥手，淡黄色的花在空中散发着点点清香。这花的味道闻起来清清淡淡的，却总觉白子良身上的橘子味差些意思。

这个想法一从温医生的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明明两人不过见面了几次，但总有种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感觉，甚至有时身体还会产生一些让自己意想不到的反应。

真是有些奇怪了。

“温医生，”不同于温医生的温润嗓音，男人的声线越发冷清，像是蛰伏在黑夜里的狮子紧紧盯着自己眼前的猎物。“之前约好了一起吃饭，你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吧？”男人的话轻飘飘的，却带着十分威慑力。

温医生脸色一变，抬头张望着四周时，正好对上白子良深邃的眼神。男人的眼睛是偏深棕色的，像有什么魔力一般，不过一眼就将温医生的魂都给吸进去。

“温医生，等你很久了。”男人收敛着眉眼，有些愠怒的盯着温医生手里的花，抬眼看温医生的时候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

“这束花倒是挺好看的，只是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