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时候的梁洛畏生怕人，常常害怕的躲在别人的身后。这也不能怪他，年幼的梁洛在失去自己亲生母亲的巨大悲痛中还没清醒过来之时，父亲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那位年轻漂亮的后母迎接进门，还带着一位横行霸道的弟弟进门。

何崇很难不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梁洛是个什么局面，在一个幽暗的街道口里，一群人围着一个刚长到自己肩前的小男孩威胁着不让他回家。

身上还穿着校服的梁洛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莫名其妙的霸凌，无论是挣扎还是顺从，这群混混总会在无人的时候缠上自己，在不同程度上对自己进行欺凌侮辱。

路过的何崇本不想管这种事情，但那一次，他透过疏散的人群里，直视到梁洛有些灰暗的眼神，那是一种接近于对生命无望的眼神，平静的像一摊死水，没有一丝生气。

梁洛已经不对这种近乎骚扰的霸凌感到害怕了，他只是有些不耐烦的对上这群人的眼睛，心里默念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无聊的欺凌，自己还想早点回家看看妈妈的照片。

这种霸凌和别人说也没用，和家人说更是多此一举，他那个沉迷于温柔乡的父亲只会认为是他的过错，是他过于招摇才吸引这些不好的混混来找他，而根本不会去想这些人就是自己那个宝贝小儿子找来的。

真可笑，把正妻的儿子当草，把外面的小三孩子当宝。称他一声父亲，都有些膈应人。

冷漠的梁洛一圈圈的扫视着面前这些大声嬉笑的混混，“小孩，你身上还有多少钱，一次过拿出来吧，别让哥哥们操心这种事情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就自觉点走流程吧哈哈哈。”带头的混混不怀好意的朝他吹了个口哨。

这段话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外面，这群混混总是会突然出现，敲诈掉他身上最后一笔钱，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即使是反抗也没有任何作用，一个人又怎能比得过一大群人的力量。

“没钱，也别想在他身上拿走一分钱。”

少年清脆的声音出现在小巷时，连带着年幼的梁洛都愣住了，他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站在巷口的男孩，何崇戴着耳机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在场所有人，最后将眼神重新落在他身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旁的混混被挑衅，朝着何崇吹口哨：“哟，长得真漂亮啊，就是不知道是你长得漂亮还是话说的漂亮？要不然留下来陪咱哥几个玩会？”

何崇不理他，走到梁洛身旁抓过他的手腕，想要带着梁洛从他们身边离开，但是被前面的几个领头拦截下来，“哟，这小孩脾气还挺硬，我看你就像这梁家小少爷一样，能硬气到哪里去？”

嗯，这梁家小少爷确实不太硬气。

何崇偏头盯了他一眼，脑海里迅速闪过关于这位小少爷的信息，父母之前聊天的时候还时常会提起城南的梁家，回想了一下他们的聊天内容，他沉默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将小梁洛挡在自己的身后。

倒是没有想到后来的母子俩都已经嚣张到天天欺负正室的孩子，还真的挺没皮没脸的。

他抬头看着这几个比自己还高大的混混，他们的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一下上不得台面的垃圾话，“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男人？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何崇平静的称述着。

领头的混混脾气一下子被点燃了，何崇那副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就足以让在场的混混为之生气，他们不怀好意的将两人围了起来。

“我看你们是压根不想离开这里了，呵，梁家少爷好福气啊，招来这么一个小子英雄救美，但看这面相更像是个美人吧。”一旁的混混嘿嘿一笑，猥琐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肆无忌惮的在何崇身上上下打量。

自从青春期开始，何崇就发现自己的长相越发与自己的母亲相似，修长的眉眼微微一压便是无比风情，再加上少年从小习舞，瘦削的身姿更添几分仙姿。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都对自己外貌的变化十分在意，当听到混混那些轻佻的语气时，他好看的眉眼不自觉的往下压，漠然的看着眼前的混混，“那也比你们这种只懂得欺负小孩子的混蛋好。”

前面的混混先出手了，他扬起自己壮实的拳头向前冲，想一拳就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打趴下，何崇灵敏地躲过他的拳头，迅速往后撤步，干脆利落的蹲下避开了他的拳头再接上一记低扫腿，来不及刹车的男人一下子就被他的扫腿绊倒，还连带着后面好几个跟随着他一起的男人往下摔。

一时之间，哀嚎声传遍了整个街道。何崇成功突破他们包围之后，立即拉过小梁洛的手腕往外跑。梁洛那时候已经看呆了，当手里的热量从手心传来，他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何崇的手心没什么肉，摸起来可以感受到骨骼，但就是这么一刻，梁洛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救赎的味道。

在小梁洛的心里，何崇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是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从小学习跳舞的何崇身体柔韧性很强，打起架来也异常的凶猛。他们俩从那以后几乎就是一起上下学，每每遇到混混找麻烦，两个半大的小孩就像野狼一样死死的用背贴着背，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些不怀好意的坏人。

他们将自己最脆弱的背后坦诚的交付给对方，不是没有打输过，但没有人能同时将他们两个打倒在地上，只要一个人倒下了，另一个人就会像发了疯一样起来疯狂进攻，直到倒下的那个人再次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在距离学校的不远处，幽暗的街道里时常会传来打架时拳脚踢到身上的闷哼声，以及两个脆生生的声音不断的在鼓励对方重新站起来。当这一切都结束，一片狼藉的地上杂乱地摆放着两个黑色的书包，还有两具紧紧依靠着的身体。

“别怕，我们赢了。”何崇一次又一次重复道。

然后两个人前后依靠着往家的方向走，一步深一步浅的往前走。偶尔遇到伤的比较厉害的时候，他们就像是走投无路般走进老爷子的羊肉汤店，狼吞虎咽般的喝着温热的羊肉汤，任由老爷子在自己的伤口上无奈的戳着，然后将伤口包扎成一圈圈有些笨拙的模样。

这种情况下，老爷子一般总是唠叨着：“你们啊，你们是不是又去哪里鬼混了？小小年纪天天弄得一身伤，家里人也不管管，都不知道怎么当爸妈的？我给你们包扎好了，晚上洗澡的时候别碰水，记得不要再和别人打架了。”

“爷爷，那他们要打我和梁洛呢？”何崇冷不丁的发问，眼里平静的看着屋外厚厚的一层积雪堆积在木柴上。

“那，那就打他！”老爷子结巴了一下，坚定的回复他，“既然没有人可以依靠，那我们何崇和梁洛就靠自己。”

想着想着以前的事情，梁洛突然笑了起来，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何崇，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提起最深刻的一次记忆。

接近毕业的那段时间里，不知道是梁家的小少爷慌了神还是别的原因，小少爷带着一群高年级的混混将两人团团围住，他们年轻的脸上露出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凶残模样，只是因为今天，那位梁家小少爷给了他们很多钱，这群人就像是被钱财禁锢住的魔鬼，手里拿着各色致命的武器，面色狰狞的盯着眼前的两人。

即使是冷静如何崇，他也有些恍然了，之前这些人还只是小打小闹，但现在这次更像是要悄无声息的要了两个人的命。他在偷偷的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往后递给梁洛，让他报警，再往前一步，将小梁洛挡在自己的身后，为他阻挡住这些黑暗的东西。

遇到这种情况，要么逃，要么死。但是看这阵仗，就算是逃跑也落不到个好下场。何崇别无办法，他利用自己迅速移动的速度将地上一个空酒瓶捡起，“砰”的一声，砸碎掉整瓶的玻璃，他随意的挑起一块尖锐的碎片往自己的脖间抵着，高傲的扫视着站在对面一群人，最后将眼神落在那位小少爷身上。

和梁洛身上那股坚韧的感觉不一样，这位小少爷一点都没沾染上家里的贵气，特别是抿着嘴唇看自己的时候，就像梁洛后妈一样，一股子狐媚子气息。何崇笑了，他高声呵斥道：“梁家小少爷是吧？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就在来的路上，只要你们敢靠近一步，我就立刻用这块碎片划破我的大动脉，你们应该知道大动脉吧，只要轻轻一划，那些血就会稀里哗啦的流出来，溅你们一身，我要让你们做梦都记得我。”

“对了，我是何家少爷，城北那个最出名的何家。只要我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何崇赤红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迸发着他心里的嘶吼。“我要让你们这些人永远都蹲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这辈子都不得翻身！”他放松了些力气拍了拍身后的梁洛，想出声安慰他，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抖得说不出任何话。

梁洛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死死地拽着何崇空出来的手，急剧的紧张下，他害怕的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力度，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何崇的骨肉里。他从没有奢望过会有这么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自己的生命，只有在遇到何崇的那一刻，他才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热烈而剧烈。

混混们还有些怀疑，他们相互的对视着自己的眼睛，好像在低声询问着些什么，在确认着他的身份，突然还是有人高声肯定了一声，他说的没错。对面的梁家小少爷的眼神猛地一缩，城北家的何家家大业大，即使是在当前这个时间段里，梁家的事业也不可能做到与其并肩。

他换上一幅讨好的表情，试探性的说着：“何家少爷，这是我和我这哥哥的私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把我哥哥交出来，我们这就放你离开。”随即还有些尴尬的表达自己的友善态度，企图想让他把梁洛留在这里。

“想得美。”何崇想都没想拒绝了，“你们已经是成年人了，打架斗殴导致未成年人致死，我猜应该够你们这些人坐上十几年的牢了，不要逼我，大不了我们一起同归而尽。”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梁家小少爷有些不耐烦的甩了甩头发。

“我要你们都为欺凌梁洛的行为付出代价。”

看着身后已经行动起来的人，梁洛有些激动，他小声的靠在何崇后边说着：“我们得救了。”

久久没有回复，此时的梁洛才发现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何崇已然脱力，虚虚的靠在他的身前，探手往上一模，全是粘稠的红色血液。

黑暗的角落里面只剩下因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破动脉的何崇，他偏着头安安静静的靠在梁洛的怀里，血液一直流逝着，梁洛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更严着哭泣声，双手死死的按在他受伤的地方，瘦削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别哭了梁洛，我保证这次不会再有人来找你麻烦了。”这是何崇闭眼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