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重逢

江潮生走之后南泗没有跟着。

祈忧民在江潮生走了之后似乎不那么紧张了，手里无意义的动作也停下来。

“南泗先生，我没帮到你们。”他抿了抿唇，眼里是愧疚。

“没事的。”他不好安慰什么，因为自己心里也很难受。他其实和这辈子的江残生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都没又两个月，

他挺喜欢少年的。虽然人过于沉默了一点，南泗是个孤命，难得有个除了江潮生之外的人能跟这么久南泗拿他当自己的弟弟去看待。

每次一出去也会想着法子带一点小玩意回来。

说不清是补偿还是什么。

想到这儿就想到江残生每次看到稀奇玩意之后想努力保持冷静但是眼睛却亮晶晶的出卖了他的情绪。不禁嘴角弯了弯，然后又抿平了。

他们刚找到离开的消息，今天都还没有过去江残生就倒下了。

南泗在客厅里擦溯水剑的时候听到书房传来了很响的一声，他分不清是桌子倒了还是人摔了。因为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他立刻跑了过去，就看到江残生和脱了水的鱼儿一样在地上倒抽气。

南泗原本还想调笑少年怎么还会不小心摔在地上，但在看到这一幕什么都忘了。他立刻喊到：“残生！江残生！江残生呼吸！快呼吸！！！”

语气里是自己都不察觉的慌乱，喊他名字的尾调都喊劈叉了。他的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几次举起又放下，最后只能垫在少年的后脑勺让他稍微坐起来一点，但是情况没有好转。

他能看见少年的唇在无意识的说着一些话，但他实在没心情去分辨。

江潮生不久也踱步过来，他应该刚睡醒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居然能睡的这么沉。

睡眠和食物对于江潮生和南泗来说都不是必须的。

江潮生原本如深潭一样的眸子淡淡扫了一眼房间，只是一眼。

他本就因为巨大痛苦和心慌醒的，下意识只想找江残生，外衣都没披一件。

江潮生的深潭就被惊扰，他整个人站在门口像是不知所措。但南泗能感觉他很难受，能体会到江残生痛苦的那种难受。尤其是江残生在他手里突然说了一句：“我...恨你”

好轻的声音。

南泗只觉得那一声很轻很轻，就和风吹了一下，连音都不重却带着浓浓的绝望和哀伤，让人听到就心脏揪着抽痛。

但这不是真的去恨什么人，只是想说这种话去表达自己的心情。

江潮生原本的脚已经抬起来了，准备向这边走，听到这一句话整个人都顿住了。像是一副被定格的画，脸色惨白。

怀中的少年剧烈的抽搐着，江潮生终于回魂然后也喊到：“江残生！！！”他快速的跑到他们身边然后跪下来，他听到江残生气若游丝的喊他：“江...潮生？”他立刻回应不敢耽误，害怕慢了一秒少年就听不到了：“是我，是我。我在这里，呼气，你先呼气。”他的语气里是百年都难遇的慌乱，手也有点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少年听到他的话之后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有了些许生机，仿佛江潮生的存在于他来说胜过一切灵药。

江潮生仔细回想少年的状况，然后作出反应。不能让他一直这样倒抽气。然后用手捂住少年的口鼻让他冷静下来，少年的躯体发冷。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一个多月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表现出这样的状况。

江潮生仔细的看着少年的脸，原本少年的失焦的瞳孔开始有神，抬眼。死死的看着江潮生。

砰，砰

自己心跳的声音，江潮生被这一眼摄住了有好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不舍，责怪，爱慕，惊喜，决绝还有——恨。

不知道是整个人还是手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江潮生感觉自己的手脱力。还没想明白那一眼到底是什么，少年已经头一偏彻底昏死过去。南泗少见江潮生三魂六魄丢成这样已经和刚被挖出来时候那样差不多了，他不觉得江潮生这个时候能帮上忙。

因为他能感觉到，江潮生此时澎湃的灵力拘束在他的体内肆意翻涌。距离爆发只是一个契机，神魂不稳，六神无主。

他直接抄起江残生的膝弯把他抱着往外跑。

江潮生还在原地呆愣着，头剧烈的疼痛着。

南泗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飞奔下楼，在进入小巷的一瞬间他没有一丝犹豫疯狂燃烧自己的灵力瞬移到佑世堂。

他纯净的灵力在这个污浊的只有秽气的城里犹如灯塔。

今天有个意外碰到了祈忧民，被他认出来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他不是江潮生有天大的本事，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人出了问题他只想着找医生。

因为他对医术狗屁不通。

江潮生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有灵力的事情了，只是漫无目地的走在街上。他不知道南泗去哪里了，只觉得心空了很大一块。

“江潮生，江潮生。”

“嗯？”江潮生抬眼去看周围是谁在喊他，他现在六神无主。结果想到这声音是南泗的，应该是通灵。

“我在佑世堂，你过来。”

“哦，好，我...我就来。”

然后他抬脚思索着地形开始走过去，易容，穿衣服这些早已经被他忘记了。他是在梦中惊醒的，不是因为江残生摔在地上时发出巨大的声响，也不是南泗的惨叫声。

而是剧痛，那种即将失去重要之物的剧痛。让他直接惊醒，然后听到南泗的声音去到了书房。

整个人在这个过程都是浑浑噩噩的。

虽然浑身都很难受，但是江潮生有一种预感。他丢失的两魄快要回来，一些他未曾有印象记忆开始融合。虽然还很模糊，只是一幕或者一瞬的记忆。

但也是在恢复。

他像狗一样在世间流浪百年的日子要结束了，他前半辈子所有的因果就要记起。

胸腔被奇妙的情绪填满，江潮生只觉得之前温养的灵力要有用处了。

说起来可笑，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在这种时候连自己会用灵力都忘记了，只和一个普通人一样等着医生给他诊断的结果，然后自己担惊受怕的祈求人无事，平安。

结果是最坏的。

其实知道这个答案他有种预料之中的感觉，因为在意识到江残生昏迷之后。

那种感觉，把他惊醒的巨大恐慌越来越重了，尤其是现在他站在床头看着少年时。

江潮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站在江残生的床头，穿着雪白的里衣。脸色惨白的不比躺在床上的少年好到哪里去。

他只是表面看着冷静，实际上只有自己知道装在肉体之下的那颗心脏跳动的有多剧烈。他甚至有一瞬间喘不上气。

他看着少年紧拧的眉头。不经意用手轻轻的去抚平嘴中呢喃：“做了什么噩梦呢？”

他的声音好温柔。

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

怎么突然就摔了？

怎么有这种恶疾也不告诉他们？

怎么露出那么悲伤的眼神？

还有。

恨谁呢？

为什么恨？

那种决绝的眼神是看着自己还是透过自己看别的人呢？

江潮生一直站在，等到南泗和祈忧民聊完之后他还在站着。

南泗虽然知道他是灵力凝的，但是作为人来说江潮生的身体其实实在不怎么样。他着急的连衣服都忘记穿就穿了一个里衣，他走过去想把江潮生拉走。或者穿点衣服，但是对方和没反应的雕像一样。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南泗没有办法搬了凳子把他按着坐下去。

江潮生就这么坐着。

南泗能感觉如果江残生不醒，江潮生能一直坐着。

南泗不打算去劝阻，他没有资格也不想去插足别人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在很早之前就有答案了。

在夏河村的灵神庙内的第一次见面。

在两人篝火旁相拥而眠他随意抛起的树枝和石子。

那不是他闲的无聊，是算卦。

南泗在死之前就是奇门子弟，也算是天资绝佳。他之所以能说他想看世间一切尽头，去看这场战乱的最终意义是什么是真的。

因为他一辈子都在算，算人的悲欢离合，算姻缘，算星轨，算兴衰，算一切。

他算尽一切，只是身处乱世之中如浮萍漂泊。不知道意义。

他知道自己大凶，那场战乱他不但躲不掉还会命丧其中。

他不甘心，头一次没拿石子树枝。而是规规矩矩的摸出师父传的铜钱，卦里说他命不该绝。

卦象还说，绝境逢生。

心里还想着师父传的铜钱果然比石头树枝管点用，就当他庆幸还有生机。

就继续看。

是什么样的生？

永生。

他当时只觉得自己人生第一次错的卦就要诞生了。还是师父传的铜钱实在是学艺不精，自己都害怕师父坐起来揪着他的耳朵怒骂逆徒。

无数帝王都无法永生，他一个只会抛树枝石子的半吊子怎么会永生呢？

又不是神仙。

没想到自己真的碰到神仙了。

他那卦之后，南泗算卦，从无错处。

江潮生，江残生。

如此相似，他怎么可能不去算。

其实南泗不想说，他在江潮生身边待的太久了。记性也比这个江潮生死过的人好太多。

他知道很多事情。

在二人都以为是初见的时候。

只有南泗知道。

不只是自己在跟着江潮生，这个和江残生的名字相似的只有一个字的人。也会不断的出现，大约都是在十几岁的样子遇到。或者几岁的时候，但都陪不了多久。可能十几年，二十几年。

但是从来没有陪到自然死亡的时候。

总会因为一些事情夭折。

但是江残生依旧不知疲倦的在这个世界中去追寻着江潮生的身影，仿佛遇见江潮生是他这个人存活的唯一意义了。

不然谁会起这种名字呢？读的快了都像是一个样，和个影子一样。

江残生确实和个影子一样一直跟着，但是南泗没想到这次连两个月的时间都没待到。

他现在都能回想起当时的那一幕，满月高悬。他坐在窗沿上看着院中涨势良好的树，微风吹的很舒服。江潮生当时坐在桌子上在喝茶水。

一个人的身影在南泗的目光中出现，他觉得有点眼熟。

但是一想自己熟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早就死的差不多了，也许是夜晚的视线不太好看错了。

他不注意这些。

很快门被敲响，南泗下意识抬眼看过去。那人抬步跨过门槛，南泗瞳孔一缩。

江残生。

南泗只觉得脊背发冷，他逃离不了的圈。江潮生失去的记忆，一切的一切都像个笑话。

命运的大手捉弄着所有人。

因为在江潮生死去的时间里，江残生没有出现过一次。南泗还特地去寻找了，他以为江潮生醒了百年这人都没出现大抵是不会了。

没想到还是出现了。

他看见江潮生看人过来，双眸没有一点情绪波动。是不认识的样子，甚至为了拿到赤灵碎片而摄住了对方。

南泗有一瞬间的哀伤。

替江残生。

看似是初见，其实是重逢。

以为会微笑说道好久不见，却是一道灵力摄住对方。

他想阻止的，因为他作为唯一一个记得的人。心也不像江潮生被磨的那么坚强，难免会难受。

他是心疼江残生的。

也是尊重他的。

其实南泗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从认识江残生开始江残生和江潮生的名字他每次都喊得很清楚。

没有一次喊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