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师父

不知道为什么江残生的不安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江潮生替他整理好符纸，又让他坐在椅子上，头一回替人不熟练的束发。用的是自己带的束带，上面是流云追月，银丝暗纹。

江潮生用白皙的手指在漆黑如墨的黑发中慢慢穿梭，两者颜色形成鲜明对比。替他拢好长发后仔细的绑好。

随后又给他一套全新的衣服，江残生褪的只剩一件白色中衣。随后江潮生看他穿上，最后帮他理了理内衫下摆是麒麟踏山图，暗纹黑色刺绣。上面衣领交叠。外衫两层黑色透沙材质层层叠叠一举一动颇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他肤色白，长相锋利黑色更称这盛景，这样很好看。

江潮生满意的点点头。

江残生觉得有一些不自在：“为什么穿的这么正式？”

江潮生打理好面前这人，南泗已经整理好屋子了。随后伸手，五盏长明灯便消失不见淡淡道：“该走了。”

江残生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走？”

江潮生不急不慢的说：“山下着火了。”

江残生立刻急了：“那赶快去灭火啊！”说完就已经到了门口了，可看南泗和江潮生两人都在原地。

江残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怎么知道。”

灵神山高三千多米，哪怕底下火烧到天上山上都没可能有动静。更何况江潮生一直在寺庙后头，是看不见山下的。江潮生坐下来，将棋子一颗颗捡起来放到棋篓里然后收了棋盘。

在江残生疑惑的眼神里还慢慢沏了壶茶，茶水氤氲的热气蒸腾着江潮生的脸。

江残生觉得看不真切他了。

那一刻江残生觉得这人太遥不可及了，那一种在云巅之上，而他虽然站在江潮生坐着江潮生看来的那一眼江残生觉得自己是被俯视的。

江潮生淡淡道：“你急什么，这场火哪怕烧到天上在夏河村都不会死人的。”

江残生一愣，那种感觉达到了顶峰，他的心脏汹涌的膨胀顶着胸腔来昭示他的不安：“什么意思？”

江潮生吹了口茶水：“你还记得之前我下山收的王大娘尸体吗？”

江残生已经有点六神无主了于是点点头。

江残生撇去浮茶：“没了。”

江残生：“什么？！”

江潮生看向他：“我说，没了。你不明白这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能让尸体消失，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在我的收纳袋里，这个袋子里只能装死物。不过相当于开辟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的大小是看施术者的能力大小判断的。而我把尸体拿走就是从夏河村的空间收到了我的空间里。”

江残生还是不太明白：“那尸体是死的，也不会消失啊。”

江潮生淡淡开口道，丝毫不在乎接下来的话对江残生的打击有多大：“但她消失了，因为她是不存在的。离开了能够是她显现的法阵没有了灵力支持。自然会消失整个夏河村里的人都是假的，是道槃的妄念。”

南泗有一瞬间觉得江潮生有些残忍了但也还是缄默不言。

在他说话期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听他这么说也反应过来了：“怪不得，道槃布的法阵有那样大的破绽。并不是他不知道。而是夏河村里根本就没有活人，所以怎么会提防呢。”

刚说完就觉得不对：“不是啊！江潮生！你早就看出来了吧？！”

江潮生看南泗现在才反应过来：“我收尸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那尸体一进我空间就消失了，再结合村子里的人数。一个村子人口几百户，两千多号人却没有一个管事的地方你们猜猜是为什么？”

这时一个人声突兀的在门外想起：“那自然是因为，没有冲突。”

三人一齐看向门外的道槃，江潮生对于他的到来从不意外。这人目前为止只找过自己三次。

这是第三次。

倘若在人间的时候第二次来灵神山的是自己，那么就是三次。

这小妖倒是有点轴了。

真不知道哪家教的。

道槃见众人看着自己礼貌打着招呼：“晚上好，各位。”

江潮生见幕后主使来了也就不多言了：“你来说吧。”

道槃也不推辞：“真是麻烦你们了，卷进了这件事情里。”

江潮生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你这金乌凤凰家小辈，不回妖界待着享受万鸟朝拜。反而在这穷乡僻壤留下这么大的妄念。”

道槃低下头似乎像一个被长辈训的孩子，他站在江潮生的面前有些拗执的看着江潮生。好像放下了什么东西一样，眼睛红通通的没有一点山上初见谪仙的样子。

道槃抿了抿嘴：“师父。”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这句师父距离上次出口，已经转过了两百个四季轮回。他嘴上滚过一遍差点生疏了。

江潮生手里的杯盏差点没拿稳，水都撒到了袖口上……合着我这是自己骂自己？他其实不知道道槃为什么喊自己师父，不过他在拿乔这方面很会装，淡淡的点头不做惊讶。

而且道槃这样也不似作伪，看着怪可怜的。

南泗大惊，江残生一头雾水。

江潮生心想水也撒了，这师傅也叫了，于是他自然而然不要脸的接道：“到师父这儿来。”

道槃走了过去，然后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江潮生没被人这么跪过，差点把仅剩的半壶水全撒了：“起来！”

道槃把头叩在地上，眼泪滴落在地上。

当年百兽山初见江潮生，那人一袭红衣头戴黄金面具。披云带月携着星辉而下。那狰狞面具被白皙的四指抵开，是惊艳好看的皮囊，父亲们让他拜师，他死活不肯。

拗执的站在原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那人。

那是江潮生不置可否他不在乎这些礼节，食指伸出小小一点露水在他额头一点。山泉拍打青石般好听温润的声音直穿道槃的灵魂：“此后你为我灵座下第一弟子。”

如今风水一变，没人压着他行拜师礼。这人也乖乖的跪下，颤抖着喊了一声师父。

因为他记得再后来在江潮生面前跪着，那人已经看不到他行礼了。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是会迟的，是会来不及的。

索性百年过后的现在还不迟，他规规矩矩行了拜师礼。

心里总觉得有许多东西堵着，可是一看首上那人安然无恙的坐着。手里拿着茶杯看着自己，又觉得没什么遗憾的了。

江潮生看他这样表面没觉得什么不妥，实际上心里有点说不上的难过。

这什么意思？

不过不妨碍他抬手，沾了茶水。

这件事情他很久之前也做过，哪怕记忆全无竟也十分顺手。

轻轻的在道槃额头一点，道槃一愣，霎时间屋内金光大作。屋内一道刺耳的凤鸣穿透所有人的身躯，直上九天。

江残生觉得自己的灵魂被震颤了一下。

金光淡下来的时候他们看见道槃华为一只白色的鸟站在了江潮生的肩膀上。嘴里突出一颗白色的珠子，有点像水滴一样。

道槃这个时候依旧能够说话：“师父，我所知道的记忆我已经全放在这里了。”

江潮生接过珠子，珠子就融化进了他的身体里了。江潮生闭上眼睛消化了一会儿之后缓缓睁眼，随后熟稔的抚了抚他的头，他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这小妖真不是随便喊的。原来自己还有这一段事情：“你父亲如何？”

南泗知道那个珠子，是可以储存记忆和一小部分灵魂的。心里疑惑，难道江潮生已经想起来了？

道槃答：“他们很好，妖界上次大乱后。也铲除了一部分势力，我是被残余党追杀掉入妖界缝隙摔下来的。”

江潮生笑到：“命倒是大，是王大娘救的你对吧？”

道槃闷闷点头，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江潮生笑了笑：“王大娘没有怪罪过你，村民们也很喜欢你。他们是自愿的。”

道槃落在桌面上：“可如果不是我，和平百年的夏河村怎么会有如此浩劫？那些妖兵是冲着我来的！如果……如果不是我他们不会死。也许王大娘会等到儿子回来，李铁叔叔会卖完猪肉，慈老板也会卖完花灯……”

江潮生淡声笑到：“这就是你躲着为师的原因？怕为师怪罪你？”他用手弹了一下道槃的凤首，这一下就揭过去了。

他没资格怪罪道槃，也没资格替夏河村的人来原谅。

要说怪徒弟，要不是自己死的太早他也不会受这等委屈。替夏河村的人来原谅，这些刀子没劈在自己身上他不知道疼。

而且……

道槃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会怪罪我的。”

江潮生：“你那时候才多大，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了。你不是为他们祈祷两百多年了吗？他们那么爱你，为了你付出生命怎么舍得怪罪你呢？”

江潮生似乎觉得他说的太过平淡了，于是换了个说辞：“他们过的都很好，每个人的灵魂颜色和味道都是不一样的。我在两百年里看过他们。”

道槃猛地抬头：“你当真？！”

江潮生轻笑道：“为师何时骗过你。”

意味着他们转世入了轮回，如今过的也还算不错。

两人认亲认完了，于是开始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