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谷雨

长安正值谷雨，燕子双双回尽，却还有人落了单。

“小姐！起床啦！”苏荷的贴身婢女锦锦已经在门外等的不耐烦，扯开嗓子就吼。

吼完还心虚地看看有没有人经过，防止丢脸。

艾草生在苏荷的房前，散发淡淡的幽香。

苏荷房里飘来的芳烟微微有些浓，却与艾香相辅相成，到也为着潮湿的空气增了些许情趣。

锦锦正蹲在地上拔艾草，打算回去做些香包给自己和小姐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锦锦一脸埋怨地抬头，看见自家柔柔弱弱的小姐只松松地挽了件薄纱站在她面前，好似下凡的仙子。

苏荷容貌清丽绝色，尤其是那双杏眸水光潋滟，温柔似秋波，却能直直地看到你心底去。

长安有多少富家子弟想要看看苏荷的容貌，但是却因为丞相对自己女儿极好的保护，除了长安中的深闺小姐和朝中的娘娘们，再没人看过苏荷的容貌。

这还得说说苏荷除了她那身为女儿奴的爹那道防火墙，还有她的五个哥哥。

几个公子中虽有的不是嫡出，但也疼这个最小的妹妹。

毕竟长得可爱又乖巧，年龄又小，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家，实在是让人心生疼爱啊。

家里的姨娘和夫人也都及其疼惜这位小姑娘，这也是为何苏荷芳龄十五却还未有婚约的原因——将她保护的太好。

皇上也曾想见见这位美人，并赐下婚约。

丞相不干了，直接与皇上撕破了脸，到最后还是皇老头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和丞相喝酒赔罪。

苏荷眸中带笑，纤纤细手在锦锦面前轻轻摇了摇，“回神啦锦锦......”。

苏荷的声音如桂花酒酿般悠扬，令她一下子回神，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突然发现苏荷就只穿了件薄衫。

“哎呀！小姐，您怎么就只穿了件薄衫？”锦锦大惊小怪的，搞得苏荷哭笑不得。

“锦锦，今日都是谷雨了。韶光都轻贱了春日，怎的你还担心我畏冷？”苏荷软软的声音一下子就哄好了锦锦。

她家小姐总是这么可爱！

锦锦蹦蹦跳跳地跟在苏荷的后面，嘴里嘟囔着：“小姐，我要是男儿身，我......我就娶你！”。苏荷失笑，没有理会这胡言乱语。

她转过身，牵起锦锦的手，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支钗放入锦锦的手里，“也可当我妹妹啊。”苏荷声音软糯，到有些像在请求锦锦。

锦锦看了手中那支朴素却大气的簪子，心中的雀跃快要蹦出来。

满眼粉色心心，丝毫不带点收敛。

她一抬头，看见自家小姐已经走远。

“等等我！”她咋咋呼呼地跟上，顺便把小姐给她的钗子小心地放入袖中。

天点纷林际，虚檐写梦中。

长安昨晚被急雨打过，空气中泛着水汽，放眼望去雾蒙蒙的。

府中的传来哪家姨娘家孩提在塘边招红鲤玩耍的嬉笑声，倒也有些热闹。

街道上传来酒客与茶客煮酒茶的沸声，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行人的交谈声交杂混杂，却不显得吵。

苏荷给祖母和夫人姨娘们请安完之后，又被留下来同她们吃早茶，苦哈哈地陪完早茶之后，又被爹爹苏制找过去语重心长地进行每日身心健康教育。

苏荷暂且把内容概括成《论十五岁的小姑娘该不该以身相许给男子》，旁边的五个哥哥还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把苏荷吵得头疼。

待苏荷出来时，已经快要接近晌午。

锦锦在外面等得花都谢了，看到苏荷出来，双眼发光地迎上去。

“小姐你饿不饿？要不去用午膳吧？”锦锦看着苏荷一脸蔫巴儿的样子，心疼极了，心想着丞相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苏荷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她不饿。

她头上的步摇随着摇头的动作微微地摆动，颇有些俏皮。

主仆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府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哎呦！”锦锦一下子撞在了苏荷的身上，她疑惑地抬起头。

走在前面的苏荷突然停下来了，转过身像刚想起来似的说：“爹爹说今日谷雨，允许我们出去放纸鸢！我怎的将这个给忘了！”尾音上扬，更多的是能够出去撒野的兴奋。

苏荷拉着锦锦的手小跑起来，藕粉的衣裙飞扬，在古朴单调的丞相府中添了灵动。

少女的娇笑声和飞奔时轻盈但有节奏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匆匆略过府中的房屋。

悄咪咪来到后大门，正好老李坐在门口看门，大橘猫就乖乖地窝在老李的脚边。

“李叔！”老李听到了少女的呼声，满脸带笑抬起头。

“哎呦我的小姐欸，你怎么来了？”话语之间尽是长者对于小辈的疼爱。

虽然苏荷的地位尊贵，但是丞相却觉得让她无忧无虑才是最好，所以府中的老仆和丫鬟都与苏荷相处得很好。

苏荷无拘无束地长到十五岁，也从未遇上过什么大灾大难，也是个令人羡艳的深闺小姐。

“李叔，今日谷雨，爹爹同意我出去放纸鸢。你就驾着马车把我们送到城郊长安河边便可，那边的草坪甚是好看，空气也好。我想着去走走，这几日真真是闷到我了。”声音糯糯的，尾音上翘，勾着人心发软。

小姑娘家家撒起娇来可不是李叔这个年纪的人能受得了的，老人家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去马厩里牵马，备好车，站在门口的街道上等着苏荷。

花气浓于百和香，郊行缓臂聊翱翔。

城郊倒也是派好景色，放眼望去尽是郁郁葱葱，养眼得很。

“李叔，你就在这儿等我们吧，我和锦锦认得路。看时辰差不多了会回来找你的，不用担心我。”苏荷兴冲冲地拿着纸鸢准备走的时候，还回头叮嘱了句李叔。

李叔摆摆手，表示不会担心的。

苏荷放心地转头往葱郁之处跑去，脚踝上的红绳银铃叮铃作响，抓不住的衣角，豆蔻少女的秀发被风托起，漂亮的过分，像是被上天选中的精灵。

纤纤细手牵动着绳，想让纸鸢在湛蓝的天飞得更远更高。

明艳的眸尽是盛不住快要溢出来的灵动，嘴抿着笑，令人失神。

纸鸢堪堪落在一棵长势茂盛的树上，苏荷不明显地撅了噘嘴，心道一声麻烦。

“锦锦，帮我拿着鞋！我爬树去！”苏荷一只手勾着两双鞋，扔给了锦锦。

玉足小巧白嫩，在淡绿的野草之间极其明显。

柔柔弱弱的深闺小姐转身拎了拎裙摆，打成个结。

苏荷纤细的脚踝上挂着根鲜艳的红绳，但凡动上一动，细绳上挂着的银铃就响个不停，很是清脆悦耳。

衣簪竞妩，步屧交枝，影弄背城郊甸。

苏荷一只手够上稍矮但粗壮的树枝，脚抵上树干，轻轻一蹬，翻身坐上树枝。

动作轻盈如家燕，纷飞的轻纱在风中摇曳，乱了他人的眼。

纸鸢挂在杂乱的枝丫间，苏荷扶着树干站起身，树枝稍稍晃了晃，落下几片绿叶来。

“小姐，当心啊！”锦锦看得心惊胆战的，在树底下大喊。

“锦儿，我没事的。”苏荷的声音有些颤，白嫩的脚被粗糙的树皮磨得泛红。

“就差一点点，就要够到了......”苏荷努力伸长手臂去够，指尖堪堪触碰到纸鸢的一角，谁知身体失了平衡，微微往后一倾，脚也滑了一下，磨破了脚后跟，整个人坠下了树。

“小姐！”锦锦失声尖叫的那瞬间，眼前略过一片玄色衣角。

苏荷紧紧地闭上眼，预料中身体摔在坚硬土地上的痛感并没有到来。

她，落进了一个有力、温暖且有着淡淡檀香的怀抱。

苏荷没有睁开眼，她在平复自己惊吓过度的心情，抱着她的人似乎也没有打算将她放下来，好像是以为苏荷晕过去了。

苏荷感觉到抱着她的人双手将动作僵硬，但是却抱她抱得很小心，周遭的檀香让苏荷感到无比的安全和放松。

真真是个好男子啊......她觉得自己可能要辜负阿爹、姨娘们和哥哥们对她的疼爱了。

耳边传来锦锦的叫唤声：“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声音中带着害怕和恐惧。

苏荷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男子的侧颜。

飘如游云，矫若惊龙......苏荷想到了这八个字，像浮云一样飘逸，像惊龙一样矫捷。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男子转过头来。

眼眸深邃，剑眉星眸。

“这位姑娘，您没事吧？”他开口道，清润有礼。

苏荷摇摇头，“没事。”

男子点点头，俯身弯腰将苏荷轻轻地放下地，苏荷脚步虚浮，锦锦见状连忙上来扶住自家小姐。

苏荷这才看清男子的样子，一身玄衣，长发高高束起，腰侧配着一把剑，似是个习武之人。

他欲转身离开衣角竟被拉住了，转身，神色间皆是惊讶。

“那个......小女子敢问大人如何称呼。”苏荷上前行了个揖礼，投手举足间尽是端庄，再没了刚才的活泼，如两个人一般。

男子敛了敛眸，“在下谢府谢慕华。”

苏荷睁大了眼，圆圆的杏眸更加可爱。

“原来是谢将军！小女子久仰大名，没想到近日却碰上了！”声音陡然变大，全没了刚才的端庄和优雅，谢慕华眼中噙了笑，他还是更喜欢苏荷现在这幅样子。

“那姑娘呢？”谢慕华倒打一耙。

苏荷愣了愣，随即展开笑：“苏家苏荷，我爹爹是当朝丞相苏制。”

谢慕华原本还在想是哪个苏家，听苏荷这么一说，倒也很是吃惊。

他也还了一礼：“我不知是苏丞相的千金，显得有些失礼，望小姐谅解。”动作利落，随着俯身的动作，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檀香。

苏荷笑着摇摇头，“不打紧的，下次我必要登门亲自感谢谢将军的恩情。”谢慕华直起身，耳尖漫上粉。

苏小姐说......要来谢府拜谢他。

心跳的好快，不敢看苏小姐，他匆匆地应了声，飞也似地逃走了。

苏荷看见玄色消失在了郁郁葱葱里，心中抽动了一下。她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鼻尖似乎还萦绕着男子身上的檀香，眼前还浮现着那双深邃的眸。

爹爹，我好像遇见自己可以以身相许的男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