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目录

第4章

死党

第一次遇见阮泽,大概是在儿时的回忆中。曾经谢晋和阮泽,还不是同班同学,要说谢晋,他小时候可是个真正的小霸王。

跟老师对着干,欺负女生,招呼人打架,结交一群社会上的“哥们”。直到阮泽这个转学生的到来,谢晋一切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阮泽那时候经常板着脸,不爱说话,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谢晋看不下去,他想知道阮泽哭的样子,开始带头孤立,放学经常堵阮泽。奈何阮泽性子好,没有跟谢晋太计较。否则,年纪第一被校霸欺负,要是告诉老师,老师跟校长会直接劝退谢晋。

渐渐,谢晋察觉,阮泽这个人……到底没有生他的气。谢晋就不要脸的粘在阮泽身边,常常帮阮泽背个书包啊,买水啊之类的。阮泽也很喜欢傻不愣登,愿意当苦力的谢晋。

谢晋刚开始只是觉得阮泽很有趣,自己只是单纯的想对他好。后来,他发现,自己,对阮泽,大概,不是朋友对朋友的好。

而是……

暗恋者对被暗恋者的好。

他喜欢关注一切与阮泽有关的事物,想知道阮泽的一切,想一辈子对阮泽好。他努力掩饰自己的内心,想竭尽全力的,把自己喜爱的事物,笨拙的展示给阮泽。谢晋努力着,希望阮泽能明白自己对他的爱,却又害怕着阮泽发现。

他不想阮泽让知道,他谢晋是个同性恋。他怕阮泽最后会疏远他,厌恶他。

直到高中转学,谢晋终究没有真正的,痛快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在回来时,已是阮泽送给他结婚的请帖。谢晋看着那张鲜红的请帖,内心被钢针扎了千万遍,他强忍着痛苦,向阮泽表达了祝福。待自己冷静放松下来,在细看,谢晋发现,阮泽的爱人是个男人。一颗心明明已经被戳的布满窟窿,残破不堪,却又被细针插进,永久存入。

有一段时间,谢晋经常酒精麻醉自己,白天喝完晚上喝,晚上喝完白天跟人鬼混继续,陷入了死循环。直到阮泽与张怀安度蜜月,在g吧恰巧发现喝的烂醉的谢晋,骂了他一遍,谢晋才像是重获新生。

谢晋回国的那一天,阮泽离婚了。本该快乐,因为有了机会。谢晋却发现,自己毫无波澜。不是他不爱,是……谢晋也说不清楚。对待阮泽,像是如老友相见。

阮泽带他游玩了京城的景区,又回到了曾经的初中和小学,吃了两人曾经常吃的小摊。摊贩的孩子都已经十五了。两人最后坐在海边,谢晋看着与夕阳融合的大海,感叹:“时间真快啊。”

阮泽摆弄着买回来的积木,沉默三秒,赞同道:“是啊,真的好快。”

两人各怀有心事,说的话太有含蓄,不知道是真的,在感叹时间的快,还是被遗憾什么。

终究是道不同,谢晋逃似的,第二天做了飞机,回了洛杉矶。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凌晨四点。

怪不得有些人来了一次洛杉矶,回国后赞叹它。谢晋想着,掏出手机随手拍了张照片,打开了手机通讯录,发给了阮泽。他也没抱有阮泽能快速回的希望,国外和国内时间差不一样,这个点阮泽可能在睡觉。

叹息着,谢晋正准备将手机装回兜,却突然“叮咚”一声,本以为是公司秘书发的信息,结果,却是阮泽发的图片表情包。

谢晋笑着,打字问道:

13********99:怎么还没睡?我才到家了,是想看看我这惊人的腹肌?

对面迅速回道:

18********44:……不是你先给我发的图片?

13********99:洛杉矶的凌晨,怎么样,美不美?

18********44:挺美的,但我困了,要睡了。

谢晋看完消息,美滋滋的哼着小曲回了家。家里,客厅灯开着,谢父谢母坐在沙发上,两人间隔了一个长沙发。家里的氛围犹如西伯利亚的风,一整个人热乎乎的进去,凉飕飕的,快要掉冰渣子出来。谢晋不用问也知道,他妈想离婚,又没成。

谢母不爱谢父,但谢父背景强悍,而且,谢父也一直苦苦追求。最后,是谢父强上了谢母,怀了谢晋,两人才在一起。生下谢晋,谢母多次想逃跑,还差点亲手掐死谢晋,是谢父承诺不离婚,但不会参与关于谢母的一切。

这些年,谢母想过离开,毕竟为人母。俗话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因为谢晋才七八个月大,她不敢想象谢晋这么小没有母亲。

谢晋冷静的推开门,脱下大衣挂在门钩,换上鞋子,看着手机往厨房走,“妈,做饭了吗?没做饭我做吧,前几天学了国内的虾饺,你这几天不是一直想吃吗?爸,你呢?要不要吃早茶?”

谢母勉着的嘴角有了一丝松动,谢父见此坐过去,顺着谢母的背,朝厨房吼“你给你妈做点虾饺,我什么都行。”随后低声哄道“先吃饭在生气行吗?不然白天上班该饿了。”

保姆这才走上前:“先吃饭,行,吗?太太。”保姆是纯正的英国人,但为了劝谢母,说着一口别扭的中文。

“嗯……行。”谢母勉强的点点头。保姆见此非常兴奋,边振振有词的说“少爷我帮你,太太吃饭了”忙走进厨房。谢父松了一口气,扶着谢母坐到了餐椅。

做了饭,谢晋回屋睡觉了。

醒后,已经是下午,他去逛了一下商场,看中了标价好几万的手表,随手买下来了后,想了个鬼点子,打电话给了秦秘书“喂,小秦呐,我上星期说,将与磊恒的合同推到下星期,对不?”

电话那头,秦秘书腹诽道:大少爷!你大大大大前个星期就推了!您老人家才想起来?!但还是顺着谢晋:“是的,谢少,怎么了?”

谢晋看着合同:“给郑平打电话,告诉他,我后天就去看。”

(秦秘书os**,你**,我***):“好的谢少,我马上打。”

某人挂了电话后,想着怎么炫富,却不知道秦秘书在内心,早就把他的小人打了亿万遍。

后天

谢晋早早给阮泽打电话,让他来飞机场接自己。此时他将帽子压低,回着手机消息。恍惚间听到有人叫自己,他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人后又继续低头看手机。直到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杵在这里,谢晋不耐烦想赶人走,眼睛对上一双桃花眼,怒火瞬间熄灭,换上了满腔埋怨。

“你怎么刚来啊?我等你半天了。”

阮泽看着他:“谁叫你裹得那么严实,我都找你半天了。”谢晋嘻嘻哈哈道“哎呀,这不怕这可恶的紫外线,晒黑我稚嫩的皮肤吗?给你看个东西。”随即掏出手表“怎么样,帅不帅?这好几万呢!”

阮泽微笑将手表抢过来:“在炫富,我就给你撇去。”谢晋犹如护食的小狗,将手表抢回来:“那可不行,好几万呢。你给我扔了,我爸得打死我。”

“这次要在这里住几天?”两人并肩走在夕阳下,强烈的光勾画出了两人的轮廓。这里曾经承载过少年时的逞强和不舍,现在在承受着青年的痛苦。

“十天吧,我妈最近又和我爸闹离婚,我不想做和事佬了。”

路边的树上站着两只小鸟,左边的鸟在享受光芒的洗礼,另一只鸟笨拙的,小心的,往左边的鸟靠近。

少年时期的暗恋,夹杂着兴奋的紧张与苦涩。谢晋瞒着阮泽藏了一颗桃子,原本青涩的桃子早已熟透,他可以拿出来跟人分享,可因为内心的害怕撒了谎,等到他想将这颗桃子送给阮泽,却发现早就有人将自己的桃子递给阮泽,最后自己含泪吃掉了发苦的桃子。

在阮泽看不见的地方,谢晋偷偷的画了个爱心。虚空的爱心随风飘走,大概,只有天空,太阳,风,和小鸟知道,有一个骑士爱上了公主,但公主选择第一次相见的王子。

谢晋觍着脸在阮泽家住下了,在一次阮泽不在家的时候,他意外翻到了阮泽的日记,看了一页就看不下去了。太好玩了。以至于阮泽回来的时候,谢晋啪的一下,将日记摔在茶几,笑话阮泽。被阮泽追着打了一番。

十天后,谢晋回走了。但不到二十天,谢晋又回来了。还特意打电话让阮泽去酒店“哎呀你来就行了,我挂了啊。”谢晋神秘兮兮的,阮泽没有办法,只好赴约。

在包厢里,谢晋看着眼前的男人和他身边的女人,眼里净是鄙夷不屑。但处于这是阮泽的爱人,他只好表现大度。谢晋来来回回去了五六次卫生间,整理衣服。他怕自己不能给阮泽留下好印象。阮泽来后,他拉着阮泽就想进包厢,但他只是沉默的站在门口。谢晋也察觉了不对,他蹙眉看着阮泽,又看看包厢里的人。这时阮泽头也不转就走了,谢晋慌了。他突然有了种预感,如果这次他不拉住阮泽,以后他们都不会在相见,谢晋紧紧拉住阮泽。似乎是谢晋太用力,窝疼了他,阮泽皱眉看着谢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失礼,深呼吸,低声道歉:“对不起,我有点难受,不想吃饭了。”

谢晋闻言还是抓着阮泽,五秒后自暴自弃般松开手,“不舒服那就回家吧,别熬夜。”

阮泽逃一般的走了。谢晋看着一男一女,眼神里净是犀利,阮泽不在,他褪下了那张正人君子的外皮,他眯着眼说道:“张公子,我想,我们的合约就可以到了。“

张怀安愤愤不平的拍了下桌子:“凭什么?谢总,这可是你说好的!”身旁的女人捏着嗓子,附和着:“是啊谢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老实人,但你也不能耍我们啊。”

“我说好的?老实人?”谢晋的语气危险起来,“谁跟你说好的,张公子,我这么告诉你吧,你跟我谈合同,不配。林小姐,你是老实人?试问,哪一个老实人会破坏别人的感情呢?我说谁,林小姐你心里有数。”

“你!”林允歌被堵住了。

谢晋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两人:“我不喜欢重复第二遍,张公子,请吧。”

两人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谢晋疲惫的站在门口,望着那远去的身影。

阮泽的背影似被镀上一层金光,犹如降下来的神明,近而遥远。

服务员这时过来了,他不好说话,就站在门口等待这位公子哥开口。

许久,谢晋才缓缓转身,看着刚上桌的菜,这些都是阮泽爱吃的。谢晋拿起大衣,指着它们,说道:“刚上桌的,一口没动,你们看着办吧。”

服务员很开心,这位公子哥点的都是最贵的,而且真如公子哥所说,一口都没动,少说有三万,今天可以加员工餐了。

谢晋刚出酒店,外面就下起了大雨。雨太大了,谢晋有些怅然若失,他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

再见到阮泽,却是他住院的消息。谢晋不敢相信,等到医院,他没想到一两个月不见,阮泽浑身上下都是皮包骨头,看不见一点肉。天知道他有多难过,更在知道阮泽患有癌症后,他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他照顾了阮泽半个月,谢晋推掉了公司所有事情,全部交给秦秘书。谢父打电话骂他,谢晋还是无动于衷。他想,这次谁说什么都不行,他要守在阮泽身边,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因为他的任性,公司半个月损失了五千万。可是,他最后还是没有挽留阮泽,就像那场饭局。

阮泽跟他说,他看见了自己去世的弟弟。当天晚上,阮泽跟谢晋说,他想听听他的声音,谢晋就陪着他,几个小时,他就跟阮泽说完了他的半辈子。

谢晋想,原来,人的一生真短,几个小时就叙述完了他的一生。刚开始阮泽能陪他说几句,后面就只能发出轻微的“en”。但也比不说话强,谢晋腹诽着。

白天五点,阮泽闭上眼连轻音“en”,都发不出来。谢晋失神的看着阮泽,喃喃自语着:“大骗子不说话了。”最后还是旁床老爷爷按响了铃,叫来了医生。

谢晋跟着医生签了字,领走了“不爱说话”的阮泽,跟着夏医生去了火葬场。

他看着阮泽的骨灰盒,恍惚着眼前是年少时期的景象,那时候阮泽总是爱骗他,有时候哪怕知道他在骗自己,谢晋还是顺着他,假装被骗的样子。

葬礼上,张怀安来了,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按理来说,送红玫瑰会被骂,谢晋默然。

因为,阮泽最爱的,就是红玫瑰。

但他还是给了张怀安一拳,他不配出现在阮泽的葬礼,他的到来,只能让阮泽无法安息。

是夏医生拦住了他,告诉他葬礼不能见血,谢晋才住手。

夏医生本来是想在请些阮泽的亲朋好友,但谢晋拒绝了。他无神的看着阮泽的黑白着,有气无力的吐字:“不行,这场葬礼,除了你和我,谁都不能来啊,谁都不能来啊,阿泽恨他们的。”夏医生不说话了,谢晋却一直在自言自语:“大骗子成了哑巴。真奇怪,大骗子那么大的一个人,住在这里面,不挤吗?”

过下午五点,正是下葬的好时候。因为阮泽喜欢五点,那是下班的时间,还是能去医院门口买烤白薯的最佳时间。而且,天气也异常的好。

下葬的时候,谢晋没有眨眼,白色的葬礼服在他身上穿出了别有一番的哀伤,今天天气很大,但下午埋土的时候,一点风都没起。

埋土,不仅是埋葬了爱人的骨灰盒,还是埋葬了少年的怯懦与爱,埋葬他们的曾经,埋葬他们当时感叹的时间迅快,埋葬黄昏下的两人,也埋葬了谢晋但现在都不可言说的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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