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哑巴

“小哑巴！哈哈哈”

“我们才不要和小哑巴一起玩，你自己去找你妈妈吧。”

这些是舒池童年时最常听到的话。

舒池三岁因为一场大病失去了表达言语的机会，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接收到了周围所有人的嘲笑。

课桌里的小纸条，桌子上未风干的墨迹，自己的存在，都被硬生生的被刻上了“哑巴”二字。

“哑巴”这个标签会伴随他一辈子，那是他永远也无法割舍掉的痛楚。

他也知道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向着深渊走去。

高考结束后的一段时间。

“妈妈希望你多出去走走，那一段经历已经成为了过去。”黎清温柔劝着舒池，她不想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继续自我毁灭。

舒池对着黎清摇了摇头，打手语表示自己并不想出门。

舒池就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宣城，这是他从小到大最喜欢做的事。

殊不知他的父母此刻就在背后看着他颓废的模样。

舒颢不忍继续看下去，开口到：“A大的录取通知书也早就收到了，就不要让妈妈再操心了。”

舒池没说话，依旧盯着窗户外面。

黎清担忧的看着舒池，小声对舒颢说：“我们家小池造的什么孽啊，大不了别人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们家的积蓄够养活他一辈子！”

舒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

突然舒池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自己的父母，打着手语。

“我出去走走，晚饭就别等我了。”

黎清突然眼泪就绷不住，埋在舒颢肩上轻声啜泣。

“好，我和妈妈在家等你。”

舒池点头答应，换上干净的白衬衫就出了门。

夏日晚风拂过衣襟，掀起了阵阵蝉鸣。

舒池漫无目的的走在沿海街道上，他愿意出来仅仅是因为听到了父母刚才的对话。

他觉得亏欠父母的太多了，多的已经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偿还。

看着沙滩上的人群，舒池突然想起来，好像这是他自己第一次愿意出来走走。

舒池不想出门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害怕遇到曾经的同学们，因为他们总会远远的见到舒池，然后嬉皮笑脸的指着舒池说着“哑巴”二字。

听到这两个字，舒池胃里总是翻云覆雨。

二是他遇到事情他无法言述出口，他也不会和那些人打手语，因为他明白一切都是徒劳。

“当年就不该回来再看那一眼。”

舒池在心里想着。

然后舒池就感觉装上了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尴尬的气氛蔓延出来，那人站着没说话，舒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打手语。

舒池抬头见对方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

应该会生气吧，舒池想着。

“抱歉。”舒池打着手语。

那人看着舒池的举动愣住了，舒池觉得这人肯定是看不懂手语。

“没关系。”那人回答着。

这次换舒池愣住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陌生人看懂了他的手语。

那人开口到：“我会手语很惊讶吗？”

舒池很实诚的点了点头。

那人笑着说到：“看来你还挺幸运，撞上了会手语的人。”

舒池想要离开，但那人却没有想放他走的意思，反倒还聊起了家常。

“还是学生吧？放完假高几了？”

“我上大学了。”舒池面无表情的回复到。

那人看懂了他的手势：“怎么看起来这么小，考的哪所大学？”

舒池真的不想再和这个人说下去，他从来就不喜欢和一个陌生人有过多的交流。

“A大。”舒池顿了顿，“能让一下吗？我还有事。”

“A大啊……”那人想了想，“好吧，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舒池根本没听见他的这句话，只自顾自的离开。

宣城是一座沿海城市，正值夏天，晚风拂上街头，吹到了喧闹繁忙的街道上。

舒池撑在在护栏上，看着眼前渐渐隐没的落日。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可以有希望，但还是转瞬即逝。

开学季到来，舒家夫妇亲自送儿子去学校。

“如果新舍友还是像以前的同学那样对你的话，咱们就自己到外面去租房子住。”黎清对舒池嘱咐到。

舒池听后点了点头，毕竟他也不想再过一遍以前的日子。

等把舒池的床铺铺好后舒家父母才离去，或许是来的太早的缘故，现在宿舍里还是只有舒池一个人。

趁着还没来人，舒池打理了一下他今后四年的住处，没一会儿室友们也相继来到。

相互打完招呼后其余人发现舒池不说话，脸色都有点不好。

“喂，你怎么不和我们打个招呼？”有个人问着舒池。

舒池依旧不答，专心的看着自己的书。

但那人就像小孩子一般非要让舒池开口，舒池觉得这人是不是没断奶。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的缠着舒池：“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你话呢你不答？”

“喂，你脾气挺大的啊。”

“跟我甩脸色，你知道我是谁吗？”

“喂！”

舒池觉得这语气越听越像一个人，算算他和那人差不多两年没有见过了。

但这个人和那个人比起来真的像一只蚊子，随手扯过一张纸来写到：“闭嘴，你不嫌吵的吗？”

那人看到舒池没说话只是写字，像是想到什么，没再吭声。

可能是为了印证自己这个观点，试探性的问了句：“你你你干嘛不说话，为什么要写纸上？”

舒池真是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总共就碰到三个智障，高中碰一个，大学碰两个。

舒池就这样看着那人也不说话。

像是终于决定说出口：“你……你是哑巴？”

结果说完那人不好意思了。

舒池：“……有完没完。”

舒池这辈子听到最多的就是“哑巴”一词，但现在他已经听的免疫了。

舒池无奈的点了点头。

估计那人是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哑巴，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舒池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舒池干脆塞上耳机，不打算和自己的室友多聊。

一晚过去，好像并没有对舒池指指点点，舒池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放松警惕。

如果一个人如履薄冰太久，那么周遭的一切事物在他眼中可能都是致命的毒药。

第二天上课舒池在教室外就见到了熟人。

“我就说吧，我们很快就会在见面的。”这是那人第二次见到舒池说的话。

大概舒池也没有想到，他和这人的“很快会再见”是在大学里，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老师韩易。

舒池：“……”

“要不你就坐第一排吧，怕你害羞不好意思提问你就写在纸上，我呢就假装路过来看看。”

“那我是不是要夸你一句你视力挺好的？”舒池不耐烦的打着手语。

“也行啊，多夸夸自己老师有什么不好的。”

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如此厚脸皮吗？舒池不知道。

因为舒池是和老师一起进的教室，所以教室到了的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舒池身上。

舒池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注视，就好像所有人都要扯去你的最后一片遮羞布一样。

舒池低着头快步的走向了最后一排，他不需要别人注视他，他只希望能安安静静的当个小透明。

韩易把舒池的这种举动全都收进了眼里，总有一天他会问清楚的。

上课后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舒池觉得韩易虽然智障，但课其实讲的不错。

听到一半突然舒池耳边冒出个声音。

“舒池？”

舒池蹙眉向那边看去，就只是那一眼，舒池的冷汗瞬间出来。

谢时最开始只是觉得这人长的像舒池，想喊一声试试，没想到还真是。

舒池真的后悔自己为了躲韩易坐在了这里。

舒池真的没有想到，谢时，那个曾经霸凌过他的人竟然和他在同一所大学。

高中时。

“不就是一个哑巴吗，成绩再好有什么用，最终不还是开口说不了话。”谢时嘲讽的说到。

舒池明明已经习惯了这种语言，但谢时一直在背后冷嘲热讽，舒池忍不住了，一拳打了上去。

因为舒池的那一拳，谢时的左脸被打肿了。

班主任也叫了两边的家长来。

谢时是家里独子，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父母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看到谢时被打成这样，谢母当场就指着舒池的鼻子骂起来。

“你这个哑巴怎么这样，我们家谢时好好的招你惹你了？”

“别以为你是个哑巴，是个残疾人我们家就会让着你，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哑巴还来念什么书啊，反正以后也不是一样没有人要！”

黎清把舒池挡在身后，尽量不让这些丑恶的言语沾染到舒池身上。

“我们家舒池从不会轻易打人，这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你看我家谢时的脸，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黎清有着大家闺秀的涵养，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但谢母的话着实是很难听。

最后班主任看不下去了，连忙来解围：“两位不要吵了，还是来问问两个孩子吧。”

舒池点了点头对着黎清打手语，把谢时上午对他说过的话抹去了难听的告诉了黎清。

黎清看懂后显然也是气住了，对着在场人把舒池的的手语翻译了过来。

结果谢时一脸无辜的说：“没有啊，这些话我没有说过。”

舒池听后直接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谢时会这么说。

谢时好像真的没有干过一般，眼睛还卖乖巧似的眨了两下。

黎清显然也是被谢时一个小孩子这么说给呆住了，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舒池从来不会对她说谎。

“看到没有，我儿子说的根本没有，再说哑巴的话可信吗？”谢母在一旁阴阳到。

这句话连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开口到：“谢时妈妈请注意一下您的措辞。”

“我的措辞怎么了？告诉你们，我老公可是xx公司的总裁，我儿子可是豪门公贵子。”

说完还自认为很高贵的看了看美甲。

“哑巴赶快道歉，不然这事我们没完。”

黎清现在也想撕破脸，但碍于舒颢的现在的工作关系，她也只能忍。

她也知道受害人是自己对的儿子，可是舒颢这段时间真的出不了任何事情，她也只能让舒池委屈一下。

“小池，爸爸的工作最近出任何差池，我们先委屈一下好吗？”

如果换做是别人，舒池可能会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道歉。

但眼前这个人是谢时，一直用各种方法侮辱他的谢时。

但看到黎清想说又不敢说出口的样子，舒池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艰难的打着“对不起”的手语，仿佛他才学会这个手语所表达答的意思是一样。

舒池抬头，看到了谢时那个轻蔑的眼神。

他恨谢时，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