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濛山

虞猎翻了个白眼，伏在夏闻鼎耳畔低语，

“我猜这就是濛山女鬼。以前只知道鬼族昼伏夜出，今天才知道原来是青天白日躲在洞里干这等事。”

夏闻鼎依然正色，“虞兄，我们怎么过去？”那声音与二人所在之处仅有一墙之隔，否则也不会听得那么清楚。

“不如直接破壁，把女鬼抓了了事。”

虞猎说着，将石洞内的水汽聚在一起凝为冰柱，逐渐膨胀，尖端直直刺向石壁，只在数秒之内，石壁就被穿破，碎石飞溅开来，叮叮咚咚堆了一地。

房间内的场景被两人尽收眼底：濛山女鬼仰面躺在一张石床上，那床面被打磨得光滑无比，上面铺着人皮做的褥单。

几个小鬼围在濛山女鬼旁边，见到有人攻进来吓得缩成一团，室内也很阴暗，只点着一根细红烛。

夏闻鼎从腰间抽出一道符，利落地抛向濛山女鬼，符落在女鬼身上时，它的身体被牢牢钉住，在石床上动弹不得。

女鬼的眼白似乎比寻常小鬼要大，但它并不慌乱，从人皮褥下抽出一支鬼箫，吹了一声。

转瞬间，数万只鬼魅从四面八方涌入房间，将濛山女鬼牢牢护在中间，无数个绿豆大小的眼白死盯着两人，让人不寒而栗。

可虞夏二人怎么会怕。虞猎抽出一支冰箭，用力向濛山女鬼的心脏掷去，他要结果它的性命。可那女鬼轻轻一笑，对冰箭穿心并无反应。

虞夏二人脸色大变，迅速对视，也不知是何时培养的默契，只一个交换眼神就能明白彼此所想：濛山女鬼无心，杀不死它！

那就活捉。

虞猎冰箭成簇，箭无虚发，倒霉的鬼魅当即倒下一片，可是一批倒下去，另一批依然义无反顾地冲上前环绕在女鬼身边，让它不受到伤害。

外边的鬼魅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如蚊蚋一般密密麻麻，气状的黑尾迅速摆动，让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夏闻鼎燃烧符纸，幽绿色的光焰在空中形成一个圆圈，不小心撞上来的鬼魅立即化为灰烬，逼得附近的鬼魅不能进前。

他尝试向石床移动，可是他无法捉住濛山女鬼——那些极度忠诚的鬼魅，依然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它的身体，形成了一层厚重的保护层。

所以，虽然现在女鬼已经被钉在床上，但是如果想要真正抓住它，就必须将所有其他鬼魅先行斩尽杀绝。

“虞兄！”夏闻鼎的声音随着剧烈波动的空气而颤抖，“我留在这里看着女鬼，不能让它跑了，你快去外面把大家叫来。”

虞猎厌恶地捏死黏在身上的六只小鬼，笑道，“闻鼎和我果然心有灵犀，叫人是一定要叫的，只是不用去外面那么麻烦。”

说话间，虞猎发起一支冰箭，那箭身比五年树干要粗，箭头锐利无比，在齐腰高度上下微微颤着，仿佛在积蓄能量。

猛然间，虞猎用力，那冰箭转瞬间就将几十只小鬼穿成一串，带着它们穿破一层又一层洞壁，直奔洞外而来。

因为移动速度过快，那些被穿心的可怜小鬼早已不见踪影，洞里只留下它们凄惨的尖叫声。

白温见到一支冰箭从洞内射出，立即会意，便告知其他人，这是虞师兄的他们已经开始战斗，需要我们前往帮助。

士兵早已按照于雁常的指示进入洞内待命，此时直奔濛山女鬼所在之处而来。不多时，所有人都赶到女鬼房间，不由分说开始消灭鬼魅。

两个时辰之后。

虞猎是真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只鬼魅，因为从开始战斗到现在，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

可是这些鬼魅依然源源不断的涌入，人族精壮的士兵们累得气喘吁吁，于雁常流汗不止，白温手持角刃越杀越起劲。

裴行君见状，心下感慨：没想到看似温顺无害的小白羊，战斗力如此之强，于是自己手上动作也重新加快起来；

夏闻鼎凝神，一手执剑一手画符，面色依旧淡然；

虞猎杀得不耐烦了，收起武力，突然消失的冰箭光焰让在场所有人略一迟顿——

他们沉浸在无尽的杀戮中，此时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以他们的战斗力，杀死十几万只小鬼不成问题，可是现在的情形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鬼，依然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室内！

他们动作放缓的一刹那，几百只小鬼趁机上前，附着在他们身上，对着血管就咬。

夏闻鼎反应迅速，抛出几张符咒将它们驱散。

“我们刚才去过鬼魅的住处，那里的石床数量远远小于这些小鬼的数量，那里的空间根本住不下这么多鬼魅。”白温回忆刚才的场景，说道。

“濛山女鬼无心，我们杀不死它。”夏闻鼎淡淡道。

“你们不觉得，这些小鬼的行为太反常了么？明知会死，却依然冲上去保护在女鬼周围。没有一个表现出恐惧或害怕的情绪。”裴行君说。

虞猎垂眸沉吟，一言不发。倏然，长睫翕动，他的嘴角挂起一丝邪笑，在微弱的光亮下唇色恍若滴血。

“我知道濛山女鬼的心是什么了。”

然后，低声在众人耳边说了什么。

于雁常立即指挥士兵撤退。白温和裴行君一边击退追击上来的鬼魅，一边一前一后地向洞外退去。

夏闻鼎走在两人后面，终是没忍住，回头道：“虞兄，我留下来和你一起吧。”

虞猎洒脱地摆摆手，“快走，不要在这里碍事。”

夏闻鼎没说出口的一句话是，我很担心你啊。他嘴唇嚅动，可终究没有说什么，面无表情地随着大部队退出去了。

濛山没有百姓居住，只有一些野兽和茂密的植被，给行动提供诸多便利。

于雁常指挥人族士兵安放火药。除了仍在洞中的虞猎，所有人都站在濛山脚下。

白温动用天赋，隔空将所有火药点燃——这时候，就显示出驭火天赋的重要性了。

几十堆火药在同一个瞬间同时爆炸，响声在三百里外都可以听见。

很多火药被安放在山洞里，濛山山体内部大多都被鬼族掘为空洞，经此冲击，从半山腰处折下来，山峰下滑歪向一边。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濛山，这座屹立了千百年之久的高山，在今天以这种方式被夷为平地。

所有人都很紧张，夏闻鼎也是如此，不过，比起濛山女鬼，他好像更关注仍被困在濛山中的那个一身玄衣的人，他不希望这个刚刚认识两天的新伙伴殒命在这里。

在片刻的寂静之后，从山体内部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鬼魅嚎叫声，但很快消失不见，其中夹杂着尖利的女声，那是濛山女鬼临死前最后的嚎叫。

濛山女鬼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世界重归宁静，静得有些可怕。

所有人都没有移动，他们在等待着虞猎出来，虞猎告诉他们静等就好，不要主动上前寻他。

良久，还没有任何动静。夏闻鼎担忧，“不如，我们去找找虞兄吧。”

裴行君不屑地撇嘴，“他说不让我们去，我们何必去。”

白温不悦，一言不发地向濛山的废墟走去，夏闻鼎见状，立即跟上，于雁常也带人上前查看。

只有裴行君站在原地不动，冷哼一声，双臂交叠着看热闹。

一行人来到濛山废墟前，这里遍地都是杂乱的石块和潮湿的泥土，众人正在考虑从哪里开始寻找。

只见一个高挑的黑影遁地而出，长指微屈，拎着已经断气的濛山女鬼，那女鬼头颅已经炸裂，两颗眼珠从眼眶里掉下来随着步伐左右晃着，虞猎浑身上下沾满尘泥，脸上还有几丝新鲜的血迹。

虞猎大步行来，将女鬼的尸体交给于雁常，接过士兵递来的毛巾，无所谓地擦掉面部血迹。

白温心疼地跑上前，不顾师兄身上的污渍，径直跃入他怀中，

“师兄，刚才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出来啊，担心死我了。”

虞猎拍拍白温的后背笑道，“女鬼死后，我拎着它巡遍了濛山的所有角落，确保没有鬼族依然存活，所以来晚了些。”他抱着白温转了半圈，将他放下。

周胤在来福客栈里坐卧难安，走了一圈又一圈，见到众人回来，立刻冲到前院迎接，见到于雁常手中的女鬼尸体，神色终于放松下来，舒了口气。

“诸位凯旋，朕代表人族感激不尽。谢礼微薄，以表芹意……”

“你确实应该谢，”虞猎毫不留情地打断，

“这濛山女鬼可不好对付。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记得回头把酬金按时送到，别像上次一样拖拖拉拉晚了两天。”

“上次迟延，是因国库暂时周转困难……”周胤想向他解释，可又一次被无情地打断了，

“好了，本公子没空听你唠叨。衣服脏成这样，本公子忍到现在已是极限，再不放我去沐浴，周老爷子，你从今往后，休想找灵族的任何一个人合作。”

虞猎说罢，将周胤推到一边，自己大步流星直奔回房。

裴行君说风凉话，“虞花冬刚才差点死在濛山，好像受到了一些惊吓，陛下不要见怪。”

“还不是为了大家？”白温生气，这个人真是以恶报善，翻脸不认人。

夏闻鼎用眼神制止裴行君，“陛下，虞兄已将整片区域查验过，现在鬼族已灭，一个不留。

濛山女鬼也是虞兄最终捉回来的。也是虞兄在洞内发觉，小鬼魅斩除不尽，濛山女鬼没有鬼心，猜测濛山女鬼以整座濛山为心，将山上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幻化成鬼魅，因此鬼魅才能源源不断地涌来，它想把我们困死在山洞里。

我们已将整座濛山铲平，因此女鬼最终也随着濛山一同消逝了。”

周胤听罢，抚掌称绝。

“一口一个虞兄，真是被那灵族的家伙夺了魂。他长得就不是什么好人，比花魁还妖媚，闻鼎，你最好离他远些。”回到客房后，裴行君语气不善。

“知道了。”夏闻鼎语气依然淡淡的，“明天我们就可以回仙山岛了，这次来高庄，很……有趣。”

有趣的任务，有趣的经历，还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夏闻鼎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