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姜菘
夏闻鼎的目光很冷,不见一丝温度,曾经融化过的冰山又永久地封冻起来。
“虞花冬。”
虞猎身躯一凛,他从未从夏闻鼎口中听过自己完整的名字。
夏闻鼎缓然启齿,声音低沉却又清晰无比。“你我二人,从今往后,不必再见了。”
虞猎大惊,“阿鼎,你……”他想问,你怎么了。
“道不同。先前是我一时冲动,往事不必再提,就当作从未发生。”
可是,我们共度的快乐时光,又怎么会假装从未发生?
虞猎用不解而又悲哀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位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人。“我们……”
“好了,不必多言。”夏闻鼎白色广袖之下的手将剑提起,转身而去,只留给身后之人一个决绝而坚定的背影。
十日之后。
虞猎和白温早就商议于这天同游沧河,虞猎想起上次和裴行君的约定,便给他寄了封信。
巳时刚到,只见一个青衣俊道士手摇折扇,由远及近悠然前来,神采奕奕,正是裴行君。
热情地和白温打了个招呼,又随手揽过他的肩,向四周看了看,仿佛在寻找什么人,“闻鼎竟然来迟了?”
虞猎轻叹一声,摇头。
裴行君一收折扇,表情严肃起来,“奇怪,这几天我也见不到他。你们吵架了?”
虞猎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你惹他什么了?别死鸭子嘴硬,快跟闻鼎道歉去。”裴行君嘴上说着,脚下一迈,来到游船之上,顺便把白温也拉了上来,“但是今天,闻鼎可要错过游沧河喽。”
“我有事,先走了。”虞猎无心游玩,表情依旧严肃,转身就走。
“哎哎哎…怎么刚来就走?算了,风暖弟弟,我们两个继续玩。”
一拨船桨,小船便在河面移动起来,今天,属于他们两人的游程正式开始。
虞猎强打精神,回到寒渊。
刚一坐下,只见于雁常脸色不好地走了进来。
刚从皇宫过完整个春节没多久,现在总不能给人家摆冷脸。
虞猎努力挤出笑容,“你来了。周胤这次找我做什么?”
于雁常满脸愁容,“不是他,是我。”
最近,京城监狱来了一批从全国各地运送来的棘手犯人,都是各地自行处理不好才送过来的,统一关押。周胤让于雁常负责此事。
于雁常已经好几天睡不好觉,和其他侍卫商议,也得不出什么解决措施。
他们罪不至死,不能让其一死了之;
和其他犯人一起关押,这些人都不正常,恐引起混乱。
单独分隔出空间给他们,还要重新装潢,耗时久,等到重修装修完毕,他们可能已经刑满释放了,不划算;
关到疯人院去,势必又要引发一场混战。于雁常简直要愁死了。
虞猎听罢,蹙眉起身,毫不迟疑地大步出门,“走,带我去看看。”
临时关押的场所被设置在京城监牢的外面,临时搭起几座简易小房。
犯人们都挤在里面吵吵嚷嚷不停歇,远远听上去,其中夹杂着狱卒的阻止和呵斥声。
虞猎不着声迹,默默从把守在门口的狱卒手中拿来一条狱棍,在手中掂量一下,是实心纯铁的,很沉,威力不小。
虞猎今日所着也是玄色长衣,和狱卒们的穿着很类似。
虞猎长腿一迈,跨入大门,周围的气氛当即森然。
囚犯们只觉得一阵阴风从门外旋入,随即一道修长的身影闪现在众人面前。
唇色如血,眼睫间透着一抹浓重的邪气,比那些普通的狱卒更加可怕,周身散发煞气,就像刚从地狱回来的众鬼之王。
一瞬间寂然无声,所有目光纷纷聚焦在虞猎身上。
虞猎从容地提着狱棍,不急不徐在牢房内绕了一圈。
那些最活跃的囚犯也纷纷退让,一言不发。
“按照律令,疯者不追其罪。你们既已被定罪,就说明不是真疯。”
虞猎一语既出,就有几个囚犯打了个哆嗦,往暗处站了站。
于雁常眼尖,让人把那几个囚犯拖了出来,立即投入普通监牢之中。
场内还剩下八名囚犯。
虞猎继续道,“觉得自己被冤枉的,可以现在提出来,另作调查,装疯卖傻吵闹无用。”
一个男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是那狗贼和贪官勾结,要陷害我——”
于雁常上前,“带走。”
又有三个囚犯见状,也开始喊冤,均被带走另查。
还有四个人。
“你们几个,又是为什么被送到京城来了?”虞猎负手而立,缓然问道。
其中的三个人七嘴八舌,于雁常也让人将他们纷纷带离另行处理去了。
现在,在场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囚犯。
是一名女子,头发蓬乱着,衣衫材质不错,但是已布满脏污,显然很久没有换洗过。
她一直蜷缩在角落,一言不发,即使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也默不作声,只是抱膝低头而坐。
虞猎走到她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姜菘,因为盗窃被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被判死罪。”于雁常答道,“这几天一直这个样子,不吃不喝。”
姜菘猛地抬头,表情带着怨恨,“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把我抓起来了。”
她倏然站起身,与虞猎和于雁常怒目而视,扯着嗓子高声大喊,“我没有偷东西!!”
“那你刚才不和他们一起喊冤。”于雁常不屑道,“东西不是你偷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你,不抓别人?”
“他们胡编乱造!我就是去官府告人,他们说我说疯话,反而把我抓了起来。”
“你要告谁?哪个官府?”
“方州州府。我要告谁,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哥被杀死了,我要他们找出真凶……”
姜菘开始落泪,“我哥死的好惨,真的好惨……”随即放声大哭。
由于长笛一事,以及上次在纸笺集上购入的那本古籍,虞猎现在对所有姜姓之人都格外敏感。“你哥哥叫什么?”
“姜华。”
“你家在方州?”虞猎脑海中又浮现出古籍中的那段话。
「灵族有赏金客,姓虞名炀,广结三族之友,与姜家长子交游甚欢……虞亲制一笛,以赠姜,为姜家仆从所窥。」
“他可是家中长子?”
“是。”姜菘回答道。
“他可认识虞炀?”
姜菘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虞猎,“你怎么知道?”
虞猎心中有数,便让于雁常将她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
看来,自己父亲的事,终于找到了一条好线索。
与此同时,仙山岛上,正清观内。
“不可。”对于父亲的大段言辞,夏闻鼎只简短地吐出两字。
坐于上首的夏正震怒,“逆子,你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与灵族人为友,对我无害,对仙族无害,又有何妨。”夏闻鼎神色淡漠,对父亲的怒火无动于衷。
“不仅仅是为友的问题。”夏正冷哼一声,“别在这装聋作哑,你和那个虞花冬什么关系,自己心里清楚。”
父亲怎么会知道?夏闻鼎心里一震,但随即冷静下来,万一是诈我说实话呢,便铁心死不承认,闭口不语。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夏正脸上浮现出些许得意之色,
“所以,我今天找你过来,也不是找你商量,征求你的意见,或者给你提供建议的。我是来告诉你——”
说着,夏正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
符纸本为淡黄色,此时已变成深褐色,上面还有朱砂术咒的斑驳痕迹,显然这张是已经被施用过的。
看清上面的符咒,夏闻鼎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一向敬重的父亲,“……摄魂咒?”
你竟然对我施用摄魂咒?!!
仙族摄魂咒,在摄魂期间,被施用者意识全无,完全沦为施咒者的傀儡。
夏闻鼎略微动怒,冰刀一般的眼神看向夏正,“你……都干了些什么?!”
更确切地说,是你控制我去干了什么。
夏闻鼎能想到,父亲会操控自己,去找虞猎,说些不善的话。但他不知道到底有严重。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虞花冬干了什么。”
夏闻鼎不言,静待父亲继续往下说。
夏正说得很轻松,“哦,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你滚而已。”
夏闻鼎脸色冷如冬日寒霜,抽剑直指夏正咽喉。
夏正并未躲闪,反而抚掌而笑,“哈哈,好,好……竟要为了一个区区灵族赏金客,刺杀仙族掌门、他的亲生父亲!”
夏闻鼎握剑的手颤抖着,终究垂落。
夏正露出不出所料的微笑,果然,你不敢对我下手。
夏正哈哈大笑着站起身,袍袖一挥,“继续禁足。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正清观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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