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方坛

“哼哼，”柳羽霜冷哼一声，“打发叫花子呢？身上锦袍值千金，罗织长靴亦值千金，现在被你们观里养的猫抓扯破烂，就想这么草草了事？”

两千金，这不是讹人吗。夏闻鼎微微皱眉，这个人看上去十分雅正，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可是确实是正清观中的猫做错了事，又不能不赔。夏闻鼎施礼道，“锦袍与长靴，请人做一套一模一样的，所需费用由在下悉数支付，公子可满意？”

“一模一样？”柳羽霜不屑地撇撇嘴，“暂且不提这罗织技艺已经失传，就单说这世上仅此一匹的十八股菱花绸段，就无法找到一模一样的。”

夏闻鼎淡然道，“本观拮据，实在拿不出二千两黄金。公子的服靴名贵，无法复刻，在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赔偿了。”

言外之意，二千两黄金肯定是不赔；让柳羽霜自己选择赔偿方法，如果合理，就同意下来，以了结此事。

此话正中柳羽霜下怀，他表演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这句话。

柳羽霜作沉思状，开口道，“你们这正清观可是仙族掌门所住之地，没有现钱，总该有点宝物。用件宝物赔抵，小爷勉强可以接受。”

夏闻鼎在脑海中将正清观的宝物细数一遍，不知道把哪一件给他合适。

不如，让这个人自己挑选，也能早点结束这次毫无意义的争辩。

在夏闻鼎的带领下，柳羽霜四处观赏正清观中的藏品，故意放慢速度，问这问那。

夏闻鼎本不想亲自陪同，但是柳羽霜问个不停，让他无法脱身，只得耐心作陪。

这是虞猎和柳羽霜商议好的计划。在这段时间里，柳羽霜负责把夏闻鼎牵制住，而此时，不远处的虞猎悄然潜行，趁机寻找与锯叶状伤痕有关的线索。

虞猎在正清观内潜行，几经搜寻，终于找到一间陈列仙族武器的屋子。

各式武器陈列于素纹纯白的象牙架上，每一个上面都刻着「夏」字，显然由夏家专属。

这些武器按照大小和种类排列，虞猎从最小的那排开始扫视，发现架上没有一处位置空闲，都有相应的武器摆放其上，而且刀刃形状都普通而平常，并没有锯叶状的。

想想也是，凶手怎么会将杀人凶器堂而皇之地展示在武器室里。

虞猎本就没抱希望在这里找到，他来看这些武器主要是为了了解仙族的武器形制。

仙棍、仙鞭、仙刀、仙剑……种类繁多，与人族武器十分相似，只是在材质上不甚相同。

可是，虞猎觉得这些武器有些奇怪，与平常所见的人族武器有哪里不同。他于是挑了把一臂长的仙刀，掂在手中仔细观察。

刀柄，刻满密集的云纹，握在手中稳稳当当丝毫不滑，刻字为「夏」，笔力遒劲，字形方正。

刀身由纯银制成，磨制得无比光滑，能映出人影来，冷冷地泛着寒光，薄如蝉翼，弯折之后当即回弹至原状，在静默死寂的封闭空气中划过一阵寒风。

虞猎继续观察。刀刃锋利得削铁如泥，一根发丝放上去当即会被斩为两半。

可是，在距离刀尖二寸距离之处，有一个宽度不及发丝一半的细小划痕。

虞猎将划痕处凑近眼前。他震惊地发现，这并非是划痕，而是一道裂痕，由于裂隙太小，需万般仔细才能分辨出来。

对于追求尽善的夏家而言，怎么会允许这样的瑕疵存在？虞猎开始怀疑，这并非是瑕疵，而是故意设计的。

要验证这个想法就很简单了，去查验其他武器上有无同样的缺口即可。

一模一样的裂隙出现在诸多武器之上，这看似微小的裂痕竟是仙族夏家武器的普遍结构。

可是为什么要在武器上留下裂隙？虞猎思索，不解地步出屋子。

有人低声交谈，虞猎闪身而退。

原来是两个仙族人，正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其中一个人右肋佩剑，那人似乎正在向同伴展示自己的新剑，从剑鞘中将剑抽出，运剑数十下。

虞猎躲在暗处，见那人拔剑而出，灵光一现，猛然醒悟那个裂隙的用处——

那间屋子里的武器，并不是完整的，只是基底而已。

以仙刀为例，需要再另行安装一层刀刃才算完整，在武器上留下的缝隙，功能就是卡住刀刃。

因此真正独特而机密的东西，不在于武器室陈列的那些东西，而在于不知隐藏于何处的配件。

如此说来，造成虞炀致命伤的锯叶状之物，只是一枚微小的刀片而已，被安装到仙刀本体上应用。

可是，要找到如此之小的锯叶状刀刃，可比登天还难。如果当时凶手使用之后将其销毁，那更是无从查起。

虞猎心中惋惜，从正清观中退出来，等待柳羽霜出来。

等了半晌，还没见柳羽霜的影子。

虞猎等得不耐烦了，半阖双目暂时休息，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正清观门口出现柳羽霜的声音：“那……夏仙君，我走啦。”

柳羽霜面带喜色，围着夏闻鼎叽叽喳喳。

夏闻鼎脸色没有丝毫不耐烦，任由他说个不停。耐心听他说完，夏闻鼎眉眼弯了些，如霎时融化的松雪，“嗯。”

只见柳羽霜怀中抱着一个杂色方形锦盒，依依不舍地与夏闻鼎告别。夏闻鼎轻抬袍袖，笑意未褪，与他回别。

柳羽霜在二人约定的地点找到虞猎，将手中的锦盒递过去。

此处距离大街不远，恐人多耳杂，二人并未对话，只是相视一眼，便匆匆离去，回到住处，才将锦盒打开。

锦盒密封完好，看样子从未被启封过。虞猎亲自将锦盒打开，盒盖重量不轻，显然精工而制。

拆完一层，还有一层，将其中之物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虞猎边拆边问，疑惑不已，“柳小椒，你这是挑了件什么宝物？”

“啊？”柳小椒心不在焉，眼神看似落在眼前的锦盒上，实则脑海中一直徘徊着夏闻鼎的影子，被虞猎突然问到，吓了一跳，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为了给你拖延时间，我连杂物间都要求去看了。我在一堆杂物中看到了两个锦盒，一个是杂色的，一个是纯白的，都很好看。

我问夏仙君那是什么，夏仙君说他也没见过，不知道，让我喜欢的话就挑一个拿走。

我觉得那个纯白色的和夏仙君很配，没舍得带走，所以拿了这个杂色的。

不过……反正我是为你拖延时间，挑的东西不重要吧。”

虞猎此时已将内层包裹物拆开，所乘之物缓缓显露出来——是一只青花瓷方坛，高约半臂，坛口微微向外敞开，釉色晶莹，显然是极为用心烧制而成。

里面没有装东西，是空的。

“真好看。”柳羽霜赞道。

虞猎长指用力，握住方坛细处，将它提出来。可他随即皱眉，这方坛的重量与大小似乎有些不符。

而且……似乎有股股煞气从坛身渗出，让他感觉不妙。

虞猎严肃道，“柳小椒，离它远一点。”

柳羽霜莫名其妙，但还是遵嘱向后退了几步。

啪。

随着一声无比刺耳的脆响，方坛被虞猎重摔于地，碎为数片，零散的渣滓散落一地。

在白色的青花瓷之中，有一些不合时宜的金属尖端裸露出来，撞击在地面时发出刺耳的抓挠声。

虞猎凝眉蹲身，拈起一片仔细观瞧。他仔细将金属片从瓷体中剥离出来，是一枚金色的椭圆形碎片。

虞猎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大惊，迅速将其他的也清理干净，放在一处。

仔细数来，一共有三十三枚金属碎片，这些金属颜色不同，金银铜铁材质也各异。

而最上面那枚刃片，金银以条状交错分布，映着寒光，形状也最为特殊，是锯叶状的，和虞炀的伤口处一模一样！

柳羽霜也惊了，惊诧得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这堆碎片。戏剧般的情节，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虞猎心中又惊又叹又喜，自己寻觅良久，而柳羽霜却随随便便一挑，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正清观的众多宝物中偏偏选了这件！

如果没有柳羽霜，恐怕自己永远也不会找到这锯叶刃。

虞猎抑制不住心中激动，“柳小椒，你真是福星转世、势运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