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捉弄
百里苍醒来时,首先检查了一遍枕下之物,见手稿依然原封不动,放下心来,离开客栈回到家中。
他的宅子在突如其来的大火中烧毁殆尽,必须进行重建。
而虞猎柳羽霜二人也紧随其后,他们还要等待机会再一次将手稿偷出来,因为,记载解毒之法的那几页手稿究竟是百里苍撕掉的,还是转手到百里苍手中时本就没有,这个疑问还需确定。
再将手稿偷出来就很简单了。
百里苍雇了些人来重建房子,随身物品无处安放,便暂时寄存在一家首饰行里。
首饰行提供寄存服务,寄存之物会被放入特制的箱柜中上锁,以确保万无一失,完好无损。
虞猎轻而易举地穿透而入,将存放其中的手稿取出。
“柳小椒,”此时正值清晨,虞猎手握手稿,额边发丝迎着晨风恣意飘扬,“我要去一趟青州,你可以先回寒渊。”
他担心柳羽霜一夜不睡身体吃不消,便想让他先回去休息。
没想到柳羽霜毫无疲倦之色,精致好看的脸上依然神采奕奕,与常年几天几夜不睡的虞猎同样意气风发。
这两个人并肩而行,轻快的步伐甚至会让人认为他们刚刚结束一宿好眠。“没关系,我与你同去。”
两人赶到时,蒲风亭正在悠然闲坐,手中持一块浅蓝丝绸方巾,仔仔细细擦拭摆在面前的一对方形酒樽。
酒樽是浅灰色的,上面流畅丝滑的线条被刻得很深,仔细观瞧,纹样为五凤衔月,凤的身姿轻盈,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历经岁月洗礼而毫不褪魅的无价之宝。
而他自己,则一身桑锦袍,以墨绿为底,上面用乌黑蚕线绣着几道简洁横纹,看起来随和而沉稳。
他闲适而坐,缓缓擦拭酒樽上的灰尘,看似放空无所想,却又让人觉得心中已承载了万物。
虞猎笑道,“风亭,这件又是什么好东西?”
“五凤衔月樽,今晨才到。”蒲风亭请虞柳二人落座,却并未停止手上动作。
“让我猜猜——这对三千金?”虞猎调侃道。他知道蒲风亭的藏品都价值不菲,所以这对新买的酒樽也便宜不到哪去。
“差不多,三千九百金。卖主急用现钱,就便宜卖了。”蒲风亭抬眼看了一眼虞猎,
“花冬今日前来,是为何事?”见柳羽霜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蒲风亭心下一震,但是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重新移到酒樽之上。
虞猎将手稿递给他,蒲风亭接过来,缓缓翻阅着。
“风亭,你能否辨认出这几页是什么时候被撕去的?”虞猎略显焦急地问。
蒲风亭的目光停留在残缺的裂纸处,目光仔细,充满耐心。“边缘处并无纸末,看起来这几页已被撕去很久了。”
蒲风亭顿了一顿,“不过,谨慎起见,还需要比对一番。”
“和什么比对?”柳羽霜好奇问道。
“和其他有撕裂之处的古籍比对。我这里恰好有一本,内页是在二百年之前被撕去的。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取来。”
得知蒲风亭要去藏品库,柳羽霜当即也请求同去,虞猎见状也随二人进入库中。
蒲风亭的藏品库很大,里面有无数个高达数尺的红檀柜架,数不胜数的珍贵藏品被分门别类地小心存放在不同区域。
整座藏品库内部风格古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沉木檀香,淡淡的甚是好闻,让人呼吸都变得轻细起来。
虞猎以前从未进来过,今日一见,心中感慨,周胤的宫中藏品都未必有蒲风亭这里的繁多,从上古到前朝,从用器到饰物,一应俱全,若是某个窃贼能闯入蒲风亭的藏品库,随便顺走几件,定能保此生衣食无忧。
蒲风亭在排满古籍的柜架前站定,翻翻找找,面露疑惑。“《奇巧秘术》怎么不见了?”
于是他唤掌库人近前询问。虞猎略微惊诧,他本以为这里只有蒲风亭一人常年居住,但是,想想也对,这么多藏品,总归需要人手帮忙看护保养。
掌库人在厚重无比的簿册上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奇巧秘术》并不在此库,前几日被移走修复去了。”
“那么,现在在何处?”蒲风亭继续问道。
“在泠州,第十七库,柜架第四,二行三列。”掌库人如实答道。
泠州?柳羽霜心中大惊,他知道泠州平时举办的文物展,或者是重大活动上所用的名器,大部分都来自于同一个藏品库。
此库就设在泠州,有人去过,据说规模很大,没想到今日竟见到了藏品库的主人!
“我说风亭,十七库?你这是一共有几个库啊。”与柳羽霜关注库的地点不同,虞猎的关注点在库的数量上。眼前这一个就已足够,甚至规模大得有些过分。竟然还有十七库?!
“蒲兄一共有二十三库。”那个掌库人替蒲风亭回答道。蒲风亭点点头,表示他说的对。
柳羽霜主动提议,“我家就在泠州,那本古籍叫什么,《奇巧秘术》?不如我现在就去拿来。”
“且慢,”掌库人突然说道,“《奇巧秘术》一共两本,刚才所说第十七库中的是完整本,还有一本被撕去内页,就存放在邻镇第二库中。兄弟需要哪本?别白跑一趟。”
“第二本,”柳羽霜回答,“我现在就去。”他拒绝了虞猎的随行请求,自己急匆匆奔向外面,为了夏仙君,他总要独自做点什么。
这两个藏品库相距不远,按理来说,一来一回,半个时辰已经足够了,可是等了一个时辰,还见不到半点柳羽霜的影子。
虞猎担心,迅速出门直奔邻镇,蒲风亭也担心有什么事,紧随其后与他同去。
虞猎蒲风亭二人匆匆赶到第二库,一进库门就听见吵闹之声,忙冲到近前。
只见柳羽霜右臂见血,原本精致的衣袖被什么东西咬去一大口,变得残缺不全,此时刺目的鲜红色血迹从伤口处汩汩渗出。
几个管库人围在他身边,急得团团转。
“你!”柳羽霜指着其中的一个管库人高声怒问,那人是个老者,下巴很尖,留着山羊胡。“为什么要骗我?!”
骗?虞猎当即皱眉忙问道,“怎么回事,柳小椒?”
“他——”柳羽霜怒气极盛,不去管右臂源源不断冒出的血,而是对山羊胡那人眼喷怒火,他的焦点在于自己被骗,
“我说要奇巧秘术,他捉弄我,故意给我一本错书,我打开来看,书中冒出一条青蛇,咬了我!”
蒲风亭见那本错书,是《川山纪》,平时禁止打开,因为会有半封印在书中的动物趁机逃出伤人。
但这个管库人心术不正,喜欢故意捉弄人,平时对于不贿赂自己的人没少干这事,被他捉弄过的那些人大都忍声吞气,因为都是来借藏品的,不好撕破脸,况且都是小伤。
今日从书中冒出来一条蛇,给这个管库人也吓了一跳。
蒲风亭当即皱起眉头,面色不悦,“杨叔,这书可是你给他的?”
杨叔从未见过蒲风亭如此面沉似水,吓得不轻,“我老眼昏花,看错了,都怪我,哎呀呀。”又装模作样地连作几揖。
“哼,”柳羽霜冷笑一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变脸比翻书都快,真有你的。”
“刚才都说了,给他赔偿药费一百两、找大夫治伤,可他就是不听,一直在这里无理取闹。”杨叔佯装委屈,转向蒲风亭说道。
柳羽霜不着痕迹嘶了一声,并随手擦拭一把右臂上即将滴落的血,眉尾一挑,随手拉过一把柜架上的椅子——那椅子是黄梨木的,已经流传了五个朝代——翘起二郎腿大摇大摆地坐下,双臂一抱。
“谁在乎那几两药费,谁在乎这点小伤。重点在于,你故意骗我,捉弄我。转移焦点,化大为小,平时见得太多了,别跟我玩这一套。”
“那你想怎样?”杨叔语气不善,甚至有些傲慢,这么无理取闹的人,蒲风亭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道歉。”
杨叔实在拉不下老脸来,求救般地向蒲风亭投向目光。
蒲风亭脸色依然阴沉着,没有说话。
杨叔咬咬牙,深作一揖,“对不起。”
柳羽霜挑挑眉,“就这?”
“对不起,我不该拿给你《川山纪》。”杨叔勉强道。
“加上,故意的。”
觑着蒲风亭脸色依然不悦,杨叔只得继续道,
“对不起,我不该故意拿给你《川山纪》。”
柳羽霜满意了些,转眼瞧着蒲风亭,“我觉得你应该亲自清点一下这库里的东西,保不准缺东少西,或者被偷梁换柱了都不知道。”
蒲风亭嗯了一声,“杨叔。从现在起,你不必再管库了。”
只见杨叔一脸不可置信,无比愤怒又无可奈何地转身走了。
蒲风亭俯身拾起《川山纪》,丢进杂物桶里。划燃一根火柴,将其投入桶中,那本书上当即窜起火焰,在光线并不充足的藏品库中显得十分耀目。
旁边的伙计急忙阻拦,“蒲兄,这《川山纪》可是孤本,不能烧了呀——”
蒲风亭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伙计于是惋惜着退到一旁。
众人静静地看着火焰逐渐将书吞灭,一刻钟之后,杂物桶中只剩下一堆灰烬。
蒲风亭转眼向一脸震惊的柳羽霜看去,用毫无波澜地、极平和的语调说道,“现在可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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